见柳姨娘还是恍恍惚惚,陈妈一剂猛药下去,“你以为守着这小院,手里有点闲钱,你就不会被安排嫁人了?你且看看,甭管和离还是休弃后回娘家的妇人,哪个能在娘家待得长久?像你这样身体康健、年岁不大又有姿色的妇人,外面不知多少虎狼盯着呢!”
柳姨娘一恍神,手指蜷缩,脸上一抹惊惧。
是啊。
遣散回家的小妾,独居的娇弱妇人,简直就是一块行走的肥肉!
柳姨娘依旧拿不定主意,试探性的看向温婉:“我若是外出做事,将来会不会影响温静嫁人?”
温婉浅浅一笑,“孱弱和贫穷才是原罪。你若手里有大把的银子,只会成为温静的助力。毕竟这世上…有谁不喜欢银子?”
兹事体大,柳姨娘脸上纠结之色不停,“大姑娘,我晓得的,你是一番好意…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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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
酒坊后山枫叶染红,山野之间红黄相交,颜色绚烂。
练武场上,十几二十个人哗啦啦的坐一排,他们一屁股倒下,乱七八糟的或坐或躺,又或是抓着水囊“咕咚咕咚”狼吞虎咽,牛饮一通后才开始喘过气来抱怨。
“我的天爷,没法子活了!再练下去…我真的要死在这里…”
水囊往下传递,有人手抖拿不住,被同伴一声呵斥,“郑老四,咋回事,你他娘的喝水别跟撒尿似的弄不干净,这水背上来多不容易,你别浪费!”
“李哥,我也不想啊,可这手他娘的不听使唤啊——”
“死个屁!你看看那位——”
有人指着练武场上那个瘦弱的身影,仰头一抹脖,喝光了水囊李最后一滴水,狠狠道:“咱们这位少东家真他娘的是个狠人!你们数数,都跑了快六七十圈了吧,至少得有十里路!”
一说起少东家,众人一片呜呼哀哉。
“别提了!少东家看着瘦弱文静跟小鸡崽似的,结果抢饭比我快,操练比我狠,睡觉…我昨儿个看到她靠墙站着都睡着了!少东家把咱们操练得跟牛犊似的,别是准备明年去抢漕帮兄弟们的饭碗吧?”
“我看说不定是温家酒坊这招牌垮了以后,少东家带咱们上山落草为寇呢!”
众人一片哄笑之声。
“叫什么少东家,我看叫她一声婉儿爷差不多!哪个小娘子能有她厉害。”
“什么婉儿爷,分明是夜叉啊——”
“就是,刚才姑爷都怕了吧?我眼瞅着刚才对阵的时候,姑爷直往后退呢。”
“你懂什么,那是人家两口子打情骂俏!”
“打情骂俏回家关上房门去啊。尽折腾咱们干什么?!你看我这腿…自从姑爷来了以后,就一直抖一直抖…没歇停过!”
“别说,这么一操练吧,我还觉得通体舒畅。我觉得…我亦有成为世间良将的潜质。嘿,说不准我明年就不制酒,改去从军做将军呢!”
众人正说得不亦乐乎,偏一个脑袋冷不丁从后面探了过来,“大家伙说什么呢?”
“婉儿爷——”一群人稀稀拉拉的站起来,随后又不好意思的改口,“少东家!”
冯水根抓着脑袋嘿嘿笑,“没说什么,夸您和姑爷呢。”
夸您二位一个奸贼,一个狠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温婉的长发干净利落的挽起来,穿一身飒爽的窄口衣裙,整个人说不出的英气。她笑眯眯的探过来,“这些天,大家伙…都休息好了吗?”
休息?
这十几天分明是拉练好不好?!
就这,比制一年的酒还累人!
只有冯水根积极响应,“少东家,俺们都休息好了,要干啥事您言语一声!”
干活儿好啊。干活儿就不用操练了!
“好!”温婉笑着抚掌,“伙计们,休息时间结束!从现在开始,咱们人手一个板车去下游渡口抢粮食!”
等等——
抢粮食?
是制酒的粮食到了?
伙计们一阵欢呼,挥舞着手中腰带或是上衣,连滚带爬的往酒坊方向奔去。
此情此景,让温婉想赋诗一首: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伙计们一心向上,积极进取,真让她这个老板暖心。
真没有白和大家同吃同住拉进关系。
哪知背过身就听到冯水根他们几个的欢呼声。
——娘呀,终于不用操练了!
——终于从歹毒夫妻手里解放出来了!
——让我制酒!这辈子从来没觉得制酒是个这么简单的活儿!
温婉的表情逐渐裂开,操练团团长赵恒走了过来,在她耳边犹如恶魔低语:“早知娘子今日就要解散他们,这些天我就该好好疼疼他们,让他们对我恋恋不忘。”
好吧。
她的手办有时候真的很恶趣味。
“我去一趟渡口。家中的事情你多上点心。”
赵恒隐约猜到温婉有大动作,他本想陪同前往,但他心中清楚温婉和温老爹都不会同意他插手酒坊之事。
赘婿啊。
他只是温家的赘婿。
他得时刻清楚自己的身份。
赵恒点点头:“你放心去。”
“这入了秋,父亲又犯了咳疾,严大夫说得静养。夫君多看顾一些。”
赵恒想起这几日温老爹的反常,当下和温婉实话实说,“昨儿个我去给父亲请安的时候,看到他捏着阳城酒坊的账本出神许久。我想…父亲是不是想去看柳姨娘一眼?”
柳姨娘近日便要去阳城赴任,偏此刻温老爹又开始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眼瞅着替身女配要离开了,温老爹心猿意马左右摇摆。一面想着温婉早逝的娘,一面又贪恋柳姨娘的温柔乡,最后还得埋怨柳姨娘人心不足蛇吞象。
温婉忍不住呸一声: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温婉拍拍赵恒的肩膀,语重心长,“你看好温老爹,别让他拖累柳姨娘。”
赵恒笑道:“人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可倒好,挥刀斩断父亲的情缘,万一两人之间仍有转圜余地呢?”
赵恒看到温婉脸上漾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只有在鸟笼里长大的家雀才会为情所困。柳姨娘若是见过这四四方方天井之上的风景,看过大片青绿森林,便不会再留恋我父亲这棵枯树。”
“任何建立在人格无法独立上的感情,其本质上都是一种男权社会的霸凌。”
赵恒脸色一滞。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或许自己从来没了解过枕边人。
小娘子眼底的愤懑和压抑一闪而过,只一瞬便将那戾气化作平静,再看时那幽黑的瞳孔里只剩浅浅的笑意,“夫君,父亲托付给你。我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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