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素皱眉道:“浙江水师……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林海回道:“福建水师这边,俞咨皋已在许三叔掌中。小侄要是能在浙江水师谋个一官半职,到时带着本部兵船南下,不是更能助许三叔一臂之力?”
许心素听这话也有道理,沉吟道:“若是浙江水师,却要多费点周章了。”
林海一听有门,忙道:“需要多少银子打点,还请许三叔给个数。”
许心素此时显出传奇巨商的豪气来,一挥手道:“此事无需贤侄操心,打点之数自有老夫一力承担。”
林海松了一口气,历史上许心素在俞咨皋那捐个把总花了两万金,要照这个价,眼下他还真有点吃力,毕竟绍兴严掌柜那里他多少得露点家底。不过钱谦益买状元也就花了两万金,想必许心素那两万金不光是买个把总这么简单。
他嘴上仍在客气:“这是给小侄求官,怎好让许三叔破费?”
“贤侄也是为了替我大哥报仇,这银子自然是老夫出。”许心素板着脸道,“贤侄若是再推辞,便是看不起我许某人了。”
林海就坡下驴道:“那小侄恭敬不如从命。”
许心素又道:“浙江一共有六个水师把总,沿海各府基本都有水寨,不知贤侄想在何处为官?”
林海早已胸有成竹,忙道:“朝廷水师都有兵额,我想额外私募一些水兵,为了掩人耳目,最好是在宁波府海外的舟山做个武官。”
许心素沉吟道:“浙海沿海的水寨早已内迁,舟山如今除了一个参将,就只有两个千户所。参将是别想了,如今卫所武备荒废,世兵久不操练,怕是也不济事。”
林海道:“这无所谓,我只要有个名目,水兵可以另行招募。”
许心素看他都想好了,便满口答应下来:“好,那老夫就替贤侄在舟山谋个千户职位。不过这卫所官麻烦一点,可能需要小半年的时间。”
这个林海也略懂,水寨游兵是镇戍制下的建制,带有募兵性质,地方大员任命起来很方便,比如许心素捐个把总就是俞咨皋一句话的事。更有甚者,像茅元仪不过一介白衣,只因得到孙承宗赏识,直接就署理觉华岛副总兵。
但卫所是世兵性质,军籍管理上统于五军都督府,下统于各都指挥使司,流程上要复杂一些。
林海担心这事不好办,又道:“若是舟山不好办,别处也行,但最好是在海岛上。”
许心素笑着摆手道:“贤侄勿忧,些许小事,老夫还料理得来。其实也不算棘手,先给你落个卫所军籍,过几个月升个千户也容易得紧。”
林海连忙拍马屁:“许三叔真是手眼通天,不仅福建官场尽在掌中,连邻省浙江也予求予取。”
许心素矜持地捋着胡子道:“贤侄莫要抬举老夫,若是早几年这事还真不好办。不过如今的浙江海道恰好是福建人,还是我泉州同乡,这可不是贤侄的造化么?”
林海心中暗道侥幸,海道副使是主管一省海防的正印官,许心素既然和浙江海道有关系,那他今后在舟山岂不是如鱼得水?
一念及此,他忙道:“不知这位大人姓甚名谁,小侄到任后定当小心侍奉,绝不让许三叔落了不是。”
许心素赞许地看了一眼林海,这小伙上道,应该是个能混的。
他于是和林海介绍起这位泉州同乡:“此人名叫洪承畴,表字彦演,雅号亨九。这位道尊和别的官也没什么两样,无非贪财好色,贤侄只要投其所好就行。”
林海笑道:“小侄谨记许三叔教诲。”
许心素又补充道:“这人胆子大,只要把他伺候好了,别的官不敢干的事他都敢干,当然他胃口也比别人大些。另外他好谈兵事,最喜别人在兵事上奉承于他。”
林海拱手道:“多谢提点,不知许三叔派谁办理此事,要不明日一早就和小侄一道乘船北上浙江?”
许心素挽留道:“何必如此急忙?贤侄初到中左所,何不多住几天再说?”
林海摇摇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如今那郑芝龙有数千人马,小侄想尽快募兵操练,早日灭了郑贼。”
许心素道:“好,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我便让犬子一龙随你北上。”
林海落定一件大事,心情颇为舒畅,忽又想起船上的货物急需变现,于是道:“此外,小侄船上现有不少鹿皮、硫磺、金沙等物,不知许三叔能否代为销货?”
许心素胡子一掀,笑道:“还要找谁销货?老夫全收了就是。”
于是博望号向嘉禾屿前行,在许心素的指引下停靠在港口栈桥边,接着他让李国助披上一件斗篷,随自己进了中左所城。
安顿好李国助后,许心素便带着中左所军户们来博望号卸货。林海早已让陈耀祖准备好账册,递给许心素道:“这是船上的账册,请许大掌柜的照着清点。”
“清点什么?”许心素接过账册,递给身边的千户所书办,“鹿皮和金沙照平户价,硫磺照福建价,算算值多少银子,派人去银库里搬过来。”
书办接过账册一看,登时就傻眼了,转头对许心素道:“东翁,这账册……晚生看不懂啊。”
林海这才想起博望号是用阿拉伯数字记账,连忙吩咐陈耀祖:“快誊抄一份,用苏州码子。”
陈耀祖满心巴望着下船去玩,闻言顿时就无语了。这是何苦来哉,搞一套别人都不懂的数字符号,到头来还得换成苏州码子,莫不是消遣本少爷?
林海对许心素歉然笑道:“许大掌柜的,还是清点清点罢?”
“不点了,你的人把账做好,给我的人照方才说的算银子就是。”许心素大气地挥挥手,接着就催促身后的军户们道,“动手动手,货舱的货扫数搬下来,莫耽误吃晚饭。”
“莫要全搬了,硝石要留着,硫磺也留三百担。”林海说着对陈耀祖道,“誊账册时把我说的这些扣除了,另外还有那十几套盔甲,也要留下。”
陈耀祖欲哭无泪,若非本少爷不愿做账房,当初船厂何必要招人?现在倒好,好不容易从濠镜跑出来,结果给当初自己招来的账房做账房……本少爷吃饱撑的,自作孽不可活啊。
当天晚上,许心素包下中左所城最大的几家酒楼,设宴款待林海的家眷和船员们。
在海上漂了近一个月的水手们欢呼雀跃,除了部分人要值夜守船外,其他人都可以上岸放松一晚。这一夜,中左所城的秦楼楚馆生意一片红火。
晚宴后林海一行回博望号,喝了点酒的珠娘突然干呕起来。林海心中纳闷,珠娘的酒量一向很好,在船上可说仅次于伦第一,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他关心道:“珠娘,你身上不好?”
珠娘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林海,眼中竟透着丝丝小女人的幽怨,这神情在泼辣的珠娘身上可不多见。
林海心中一动,难道这是……
果然,秀娥在一旁满脸喜气道:“夫人这是有喜了。”
林海又惊又喜,抓着珠娘的双肩道:“你虎啊你,有了身子还敢喝酒?”
珠娘白了一眼他,噘嘴道:“上来就怪人家,我就喝了一点点,有什么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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