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传来声音的一刹,季裁雪吓得差点被口水呛到。他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却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人又“咦”了一声。
“竟然还是个活人?”
季裁雪看清了来者的面容——鹤发童颜,白须如雪,像是人间话本里的得道仙人。此人虽然衣着款式与季裁雪先前见过的那两位冥官相似,但领口、腰封等细节处与整体颜色皆有所不同,季裁雪由此猜测此人官阶在先前那两人之上。他吞了口唾沫,在大脑中飞快地组织着语言,忽而灵机一动,掏出了江海海给他的那枚白色令牌:“在下并无恶意,是从阴城得了应允来到冥府,只为到此寻找一人。”
这位老冥官拿起他手中的令牌,仔细端详一番,便将其还了回来:“既然并无恶意,又鬼鬼祟祟地在这里作甚?”
这似乎是相信他的身份了——季裁雪不敢犹豫,假话拌着真话一起说道:“方才爬梯上来的时候,脚下一滑,不小心让手上受了点伤,所以想从储物器里拿伤药出来擦擦。”说着,他摊开掌心,向老冥官展示他手中的伤口。
老冥官看了几眼他手中的血痕,点头示意他可以把手收回去了。他捋了捋自己的白须,问道:“你是来找谁的?”
“我师兄。”季裁雪一边偷觑着老冥官的神情一边回答道,“我在阴城没有找到他的魂魄,听阴城的前辈说,他或许是留在了冥府。”
“你师兄是……楚连微?”老冥官在听到他后半句话时就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季裁雪一番,竟是呵呵笑了几声,“你倒不像是他师弟。”
季裁雪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时脸蛋都涨红了些,磕磕巴巴地辩解道:“我,我师兄他风流蕴藉,是不世之材,我、我自然是比不上师兄的……能与师兄同门,是我之幸。”
“哈哈,你们倒是,比一些亲兄弟还更能称得上兄友弟恭。”老冥官笑道,“不过,你师兄身份特殊,你需得等我向大王禀报一番,再做决定。”
季裁雪感激并理解地点了点头——即便他知道师兄就被囚在上方的洞窟中,或许现在与他的距离只有几百米……季裁雪默默缩紧了没有受伤的左手,指甲深深嵌进掌肉中,他在心中警告着自己——现在万不可急于求成,以免功亏一篑。
不过,虽然他现在不能直接去找师兄,但在他的恳求和提议下,老冥官——也就是张为之——答应了带他一起去见大王。只是张为之手头还有事要办,他只能跟着张为之辗转了几个洞窟。目睹张为之给其他冥官布置任务后,他更加肯定了张为之官阶较高。这样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张为之总算处理完了所有工作,转头告诉季裁雪:现在便可以带他去见大王了。
在冥府逛了这么久,季裁雪对于其中地形构造有了些初步的认知。这墙上一共有十八个洞窟,洞窟内部大小结构不一,有些洞穴只有外面一个洞口能够进出——他师兄所在的囚窟应该就是这种,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胡子冥官会原路返回;还有些洞穴内部连通,都可以通往更里面的一条大道。而此时张为之正是带他走上了这条大道。
这条道路比先前的所有路都亮堂得多,光源是深蓝色的冥冥鬼火,如吊灯一般每隔一段距离悬挂在道路两侧。有不少冥官在这条路上来往,走一个洞窟转入另个洞窟,倒颇像是……大型社畜上班现场。
其中许多冥官都注意到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他,不过也都仅仅是向他投来了要么探究要么好奇的眼神,并没有冥官上前与他搭话或拦下他。越往前方走去,路过的冥官就越来越少了。走过了最后一个分布在道路两侧的洞窟通道后,季裁雪发觉前路已经没有了其他冥官的身影,前面的道路像梯形一样逐渐变窄。虽然前路上不再有鬼火灯,却依然并不黑暗,季裁雪又走近了些,才看清原来这梯形道路的两侧那本该是岩壁的地方竟然是透明的,像是两道极长的玻璃落地窗。
通过这两道玻璃窗,季裁雪也得以初次见识到冥府洞窟之外的景色。
其实在他最开始的猜测中,他一直以为冥府外是一个被岩石填满的世界,整个世界能供冥官和亡魂们走动的地方只有这些被开凿出来的洞穴和通道。而事实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通过透明的玻璃,浩瀚无际、波涛起伏的深蓝色大海蕴藏盈盈光粉,倒映在他眼中。放眼望去,石窟之外,除了大海便只有漆黑的天空,空中无星无月,如一块无限延伸的、黑色的幕布。
独特的,他从未见过的景致,令人震撼,又令人感到虚无的恐惧。
“冥府的所有皆是大王以灵气构筑,只随大王心念而动。传闻三千多年以来,冥府从未变化过分毫。”张为之也循着季裁雪的视线望向了海面,为季裁雪介绍道,“前面的海上宫殿便是冥王的行政起居之所。不过通常无大事发生时,是无需来找大王禀报的,平日也无早朝之说,因而我们这些冥官很可能百年都不会见到大王一面。”
季裁雪边听着边适时点点头,心道这大王审美是还不错,但若能让所有地道里都亮堂些就更好了;这全自动化的工作系统倒是没得说,听张为之的意思,冥府应该很少会出现需要上报的大事,那这大王岂不是大部分时间里都可以美滋滋地当甩手掌柜。
随着季裁雪漫无边际的联想,道路也渐渐走到了尽头。他收敛起心神,暗中祈祷这冥王可千万是个好说话的角色,却在此时,一阵轻微却不可忽视的痛感从他腕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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