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做好了马儿要飞驰出去的准备。不过，空等了半天，却只有幽夜一片空寂，偶有几点虫鸣，并不见马匹有什么动静。

        于是回身去看卫公子。他正抓着缰绳，失魂落魄地马鞍上僵坐着呢。不知道是因为欢喜，也不知道是因为悲伤。可是他又有什么要悲伤的呢？王爷对他是那样好。

        话虽如此，我毕竟以为他总要对我说些什么。

        可等了许久，他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从相见至今的种种在心里如野马，如尘埃，纷纷而过，惊心动魄。

        我霎时变再也无能为力，任凭眼睛里淌下许多的伤悲，落下泪来。

        一边哭，一边就忍不住发泄，抬手就要拔了簪子还给他。

        才拔了一半，手便被死死摁住了。

        我挣扎了一下，顿时失去所有力气，囚在他臂腕里喘息，更加心绪无定起来。

        正在迷乱回环间，臀下的坐骑突地一弹，可就如飞一般，跑起来了。

        我是个悲伤过度的人，这会儿自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有紧紧夹着马肚子而已。因此两个人便相对无言，于是不一会就匆匆到了小红楼。

        这样一直到海棠树下。

        卫公子搀扶我下了马，牵动了一下喉头，道了一声，“快进去吧，早些歇息。”说完，径直上了马，哒哒地走掉了。我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有气无力地扶门站立着。心中念头忽然如转蓬一般，飞动不止。但是左绕又绕，毕竟都离不开他和珍珠的婚事了。王爷绝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既把珍珠许给了他，那这个好日子总归也不会太远吧？这么想着，我顿时觉得骨头缝里都是酸的，整个人也都漏气一般，渐渐凉透了。

        过了半晌，才有力气撑着自己默默走。路上远远看见明月下的岫飞楼，于是眼前顿时映出珍珠天真无邪的一盘小脸：这个妹妹，可真是长得有福气。

        我便忍不住想，珠儿和我一样，也是自小沦落，身世飘零。

        果然她能跟在卫公子身边，不正恰如许大娘子说的，是个绝好无比的归宿么？

        好妹妹有了好归宿，我原不该这样难过的。

        我因此狠狠掐了一把手腕子，自道：“虽不是你，可珍珠能终身得所，也是好的。”然而说完，心里一片苦酸，知道珍珠好虽好，此时的自己却一点也不好。

        胡思乱想中，脚步带着人，糊里糊涂进了堂门。

        屋里的人恐是早已经睡了。

        堂前只留了一把烛灯。那灯火摇摇曳曳地，有些不稳，亦有些清冷，又斜着把影子在地板上拖得甚长，显出冬日的冷寂。我裹紧身上袄子，正准备上楼去，冷不防看见灯花一跳，一大颗滚烫的烛泪突地淌了下去。不知怎的，又一次心念惊断，想到自己的卑微和未来的不可左右，忽然之间，泪不可止，几欲断肠。

        于是内心冷冰冰地哭了一会儿，这才轻轻穿过前堂，蹑手蹑脚上了楼，摸索着上了床，躺在又一片冰凉里，又辗转反侧了几千个来回，这才千难万难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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