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一段长篇大论,我简直不知所措,木木答应了一声,“哦。”许大娘子叹气道:“你们姐妹二人否是有福气的人。以前的事,早就过去了。如今这府里花团锦簇的,你担心什么?”说完问我:“还喝茶不喝?天冷,你的身子弱,不能喝冷茶。”
我便把手里的茶盅往茶盘上一放,不喝了。结果玎玲一声,不留神把这个剩下的茶盅子也打碎了。许大娘子念了声佛,道:“今儿你姐妹俩也真是的。可惜了这好好的东西,麟公子才差人送来的。一天功夫,才打碎一个,这又打碎了一个。”絮絮说着,收拾半天才下去。我站在楼上,魔怔了半天,把“往事”想了又想。虽然是些和自己无关的事,忍不住还是一阵伤心。
心事涌起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头也跟着疼起来了。想到酒席上痛不欲生的那种感觉,赶紧扶着墙壁走下来,回到自己房间里去坐着。那股疼却迟迟也不来。我便又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不觉想到,许大娘子之前说的小红楼上书很多的话。不过,这里反正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倒是挺闷的。
想起来时带着几本闲书。一时翻检出来,到院子里太阳地的秋千架子上坐着,边晒太阳,边信手翻看。正读到“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一声清脆的鸟鸣划过耳边。抬头,一只红冠蓝身的鹦鹉停在树上,蹦蹦跳跳地闪耀于树枝之间。再低头看书时,轻风一翻,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恰好映入了眼帘。好一个东风送来的“曾经沧海”!
无限心事顿时又如大雨一般滂沱而至。我暗暗琢磨起许大娘子“嫁不嫁人”的那些话来:说到底,什么江山易主啦,什么兵临城下啦,统统都离我太远。自我少年天子爷登基以来,中原早已经海清河晏,天下大定啦。昆明虽然特殊,但大清政权依旧固若金汤,这一点毋庸置疑。
况且,就算不是如此,国家大事,又与我这个弱女子何干呢?也就只有嫁人这件事,是真正该我自己上心的吧。可话又说回来,我自己上心真的有用么?
想着,叹着气,这第三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四天,一上午都没事,下午也没事。珍珠要出门学戏。我就随了她出门到院子中,准备一个人荡秋千玩儿。姊妹两个才出了门,一个丫头看见我们,施了一礼,径直过来笑问道:“请问,两位姐姐可是金姑娘和顾姑娘么?”
这丫头就是朝夕。
——她的故事可比我的精彩多了。不过这时候她还小,以后的故事,还是留在以后再讲吧。至于当时海棠树旁,秋千架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她的精彩人生可还没有开始,那些让人唏嘘感叹的故事,也都还没有发生呢。
她来找我,只是来做一件对小丫头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
“姐姐午安。我是卫公子家的丫头,来给姐姐们送东西的。”边说边奉上个黑漆螺钿盒,打开,里头是一对镶宝珠的簪子。朝夕道,“这东西虽然不值钱,却和别的簪子不同,到了晚上,能发出光来,好看着呢。”
既然是卫公子送的,不管值不值钱,都是别有意义的。我安顿了内心,只淡淡地收了东西。倒是珍珠,一脸欢喜地笑起来。朝夕以为我不稀罕,说道:“两位姑娘真是有福!这簪子共只有四支,簪头镶的是夜来明月珠,一支橙红,现四格格戴着,一支蓝绿,不知道卫公子给了谁,剩的一支粉红,一支天青,都在这里了。”我只好安顿了内心,故作坦然地应道:“姑娘快来帮我们看看,谁该戴哪一支?”朝夕打量一番:“顾姐姐该用粉色,金姐姐该用天青色的。”
我们便依言都戴上。
因今儿是浦里戏班第一天在列翠轩排练。不便耽搁,珍珠收了礼物,不一会就赶着要走。便只剩我一个和朝夕坐在院子里闲话。
朝夕见周围没了人,秘密一笑,道:“姐姐。我这儿倒是还有东西给你呢。”
说完,从身上拿出一本书。问她怎么知道我认识字。朝夕笑道:“姐姐没留心吧。那一日爷们几个在楼上喝酒时,我也随卫公子来了。就在那几个端茶递水的小丫头里。”
“哦,”我说,“还以为都是麟公子家的人呢。”当时的情景在眼前闪了几闪,到底也没有对上号。也不记得说自己过过读不读书的话了。珍珠玩着自己的辫子,笑道:“姐姐是不是又识文断字,又舞文弄墨?”
我笑摆了摆手,道:“舞文弄墨这个词用错了。况且我不是这样的人。”朝夕也笑道:“哎呀,姐姐这是欺负我不会说话了。咱们且不管这个,我只问姐姐,是不是爱读书?”我便点点头。朝夕道:“这就对了。那一天虽不曾和姐姐说过话,但就觉得姐姐身上,有一股读书人身上的清气。”说完,又笑,“不知道姑娘爱读什么,故胡乱从书房拿的。若不喜欢时,姑娘可别怪。”
原来她给我的不是那种坊间刻印的书,而是小楷手抄的版本。忙看读者,知道是本秘而不传的新出版的书。不觉喜不自胜。朝夕就笑道:“姑娘这可就不对了,收了那么贵重的簪子,不动声色,有了这书,却欢天喜地。”
我这才觉出自己的疏漏,谢了卫公子的赏赐。话才说了一半而,瞧见书上一个“万卷楼主藏书”的篆红,立刻可又忘了那簪子。
“这书是你从卫公子书室里拿的?”
见珍珠点头,不觉道:“卫公子这个别号,倒也气派。”朝夕听了这话,倒糊涂,“什么别号?”我便指了给她看,道:“楼是万卷楼,人是万卷搂主,难道不气派么?”朝夕凑来一看,摇头笑道:“气派当然气派。姑娘却认错了。万卷楼主却是咱们的王爷。”“咱家王爷,可爱书了。这万卷楼上,已藏二十万卷书。经史子集也有,古今小说也有,传奇脚本之类的,也都不缺。王爷又说了,书必须得让活人看,才算物尽其用,因此看见人读书,便格外欢喜便开了万卷楼,让大家去看。所以府里面的爷们,都不买书,要读什么书时,都是从万卷楼借的。”
听的我无限神往,不觉说道,“唉,要是我也能去楼上看书时,就好了。”
本只是随便感叹的,想不到朝夕立刻说:“这好办。姑娘身上可有牙牌?”我不觉摸了摸身上,珍珠见状说:“若要看书时,带了牙牌去就是。”我惊道:女人也能去么?这倒是没听过见过的事。”
低头看着手中书,“万卷楼主”,该是多么旷达有趣的一个人!一时又皱了眉头,觉得云南王真是的一言难尽的人。朝夕道:“姑娘一会笑,一会儿叹气,难道是在想我们家卫公子?”我惊得差点丢了手里的书,道:“你看你,平白无故拿我开心做什么!”朝夕笑意更浓,“果然不是,姐姐脸怎么红了?我回去跟卫公子说去!”我立即大窘,“你若是说了,我就不活啦。”
朝夕见我如此,越发乐不可支:“正要看姐姐尴尬成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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