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便依旧地升起来，照进屋里，还有一缕还撒到了床前的青砖地上。

        虽然心里一片冰凉，我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挣扎着起来，混混沌沌上了罢云楼，净手焚香，兑了抄经书的金汁子，站在绿大娘身边，只是恍恍惚惚，以至于当时眼耳口鼻种种感觉，竟都被大脑生生略去，到今天一点记忆的渣滓也没有剩下。

        忙忙地过了一天，听见绿大娘子吩咐了一声，是要放我走的意思。

        我便答应着，告辞出了门。

        心里却还是一片白茫茫的，出了门，也就只管白茫茫地一个劲儿地只管走。走着走着，渐渐听见些许水声，抬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竟没回岫飞楼，而是不知道走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来了。

        眼看迎面是一片波光，我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自己是越走越远了。可想想岫飞楼里的情景，又是一阵萧索，于是不管不顾，席地而坐，大哭起来。可是哭完了，哭完了，还是不想回去，只管静静地看着水面发呆。

        直到景色暗淡到不可见，我才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准备回去——

        可是还是不想回去。

        于是挑了个以前从未走过的小路，沿着一片葳蕤小径默默地走。一条红色的小蛇从脚下爬了过去。空气有冷冷的青草香气。过了一会子，果然就又如我所愿地迷路了。

        站在黑暗里四下看了看，见前面隐隐地露出一点灯火来，便就又动了动麻木的身子走了走。

        走着走着，渐渐那灯火就亮堂来。就看见一大片青青草地，草地前有一座灯火辉煌的大戏楼，上头题着三个大字，列翠轩。那两边儿张灯结彩，把这几个字照得亮亮的。

        低下也是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我这才有了些方向感，渐渐觉得这陌生的地方熟悉起来了。愣怔了一会儿，想不通自己怎么迷迷糊糊，又走到这个地方来了。

        昨儿还觉得这条路漫长无比，走不过来呢。今儿居然却不知不觉间竟走完了。

        晚上这里时常也有爷们来听戏的。这个我来王府之初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

        怕他们看见我在这里乱走。急急绕过了，这才想着回岫飞楼去。

        可一时之间，又要怎么回去呢？

        我可就又想不清楚。

        于是走来走去，不知怎么的，竟又看见黑暗里有一处院门半掩着的冷清地方，隐隐有些灯火传出来。我大着胆子向里面走了一会。

        找了半天，也没见人，又往院子深处走，穿过空空荡荡的戏服、头面、乐器，在最里面的屋子里，终于看见一个瞎了眼睛的老师傅，正在聚精会神地修提琴。

        我便想起珍珠从近华浦回来和我说起过的。“从没听说过瞎了眼的人能修琴，浦里却有个了不起的老人家，不仅能修，还能弹。我若早听见了他的琴声时，那天比赛可就不会输给你啦。”

        也许她说的就是这位老人家了？于苦闷无聊处看见这位师傅，我觉得分外亲切。

        因此不知不觉，只管怔怔地看他修琴的样子。

        过了一会，又想到自己的伤心事，忍不住就又要流眼泪。

        也许是流泪也是会有声音的吧，老师傅顿时觉出身边有人，因把我当成戏班里的姑娘，说道，“今儿这么晚了，姑娘们除了当班唱戏的，都回去歇了，你怎么又来了呢？”

        竟然好像能看见一样。惊得我一下子从悲伤里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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