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叹一口气,还没说话,竟跟先掉了泪似的,喉头阻塞起来。然后便听见她一阵细细的脚步声,向着一个什么地方走了几步,然后才听见她道,“你自己看看吧。”也不知道让王爷看的什么。
我勉力向外看了一看,只隐隐约约看见夫人捧着胸口,如西子捧心一般,眉目之间无限忧愁。然后便紧听见一阵重些的脚步,是王爷的。
哗啦!接着就听见一声茶盏碎在地上的声音。
暗夜里,这一阵脆响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我如此,那躲在床上的冒先生更是如此。他早就跟我一样,正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脸上的表情,简直变化万千,难以名状。这一声脆响之后,眉眼口鼻更是挤在一处,呆滞不动。暗夜中,显得滑稽又骇人。我便赶紧不再看他,心里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王爷肯定是被什么东西一惊,失手掉了茶盅子了。可他到底是看了什么东西,能吃惊到这个地步呢?又心急如焚地等了半天,外头这才又动起来。
王爷一阵踉跄,退了几步,哑声道,“怎么……你竟还记得他的忌日么?”
我的心里又一惊,“谁的忌日呢?”
那刚才王爷看的,可该是这人的灵位?这时又听夫人在外头道:“是,不过也没有什么。你也别多心,不过上几株香,供些果品罢了,是个意思罢了。”
王爷愣了一下,道:“快不要这么说。前一段时候,我也还悄悄派人修了他的陵寝。”停了停,他又说,“天哪,若不是在这里看见,我竟不知道,时间去得这么快,都有整整十年啦。”
十年?
忌日?
该是谁的呢?
我张开了口,那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心惊肉跳之余,又忙忙地自己遮掩住。
那心里的念头偏偏却如万鲫过江,按捺不住。
“王爷,”夫人沧然泪下,“既然来了,你也上柱香吧。毕竟是你对不起人家。”立即便听见跪倒在地的声音,王爷压抑的哭声。
“我的桂王爷!三桂给您磕头了!”
是桂王爷呢?还是贵王爷呢?这个王爷又是谁?
邢夫人为什么会因为这人,长时间不理睬王爷?
王爷就更怪了。如今竟至于如今这样不合身份地痛心疾首?
一切落在我的耳朵中,分外糊糊涂涂。
如此想着,王爷哭的声音又大了些:“我的爷!你该知道我的!这么多年了,你在天上看着呢,我绝不是少廉寡耻的人。我富贵一日,对待故人的情分,丝毫都不敢忘的!何况是对您!”
我既然王爷这么哀痛,夫人又十年如一日,供奉着那人的灵位,可见,这个“桂王爷”是一定是十分被他们敬重的了。果然如此,王爷当初为何又能杀了他?
王爷能杀了的王爷,该是个什么王爷?
那么这个王爷应该是,应该是……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外头传来一阵身子挣扎、衣服摩擦的声响。
想来,该是邢夫人见他哭得太伤心,上前拉他,却被王爷一把拉扯住了。
这就又听见王爷哭道,“畹芬!你只知道桂王因我而死,所以只管恨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路赶到这里?一定要灭他的势力?”
等了半天,倒是并不曾听见邢夫人说话。
空等了一会儿,又是王爷道,“事到如今,我再不能瞒你了……”
夫人停了一停,幽幽说道:“难道你有什么事情,竟是瞒着我的么?”
王爷道,“你不知道,我只能认他是桂王,不能拜他做永历圣上。我杀了他,不是为建州女真,而是为了崇祯皇帝的太子。”此话一出,整个拔步床内都是一震:
原来这个桂王,就是他杀掉不认的旧圣上!
小王爷在憨憨梦中,我和冒先生却全都是清醒的。
“原来王爷是知道卫公子的身份的。”
我傻乎乎地放心了,接着忍不住埋怨起邢夫人和王爷的糊涂。夫妻俩所为的都是一件事情,竟然十多年不通消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接着就吸了一口冷气,发觉不对了:崇祯皇帝的太子,和永历圣上的太子,那、那、那……
可并不是一个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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