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公子忽然打断了亭子里的静默，“爷，我已经听明白了。”

        王爷默然，道，“你明白了什么了？”

        公子道，“这人的手，是您老人家砍的？”

        他指了指那一柄宝刀。王爷道：“对，是我砍的。”

        公子愣了愣，又道，“可刚才侍卫冲上来的时候，您却让他们退下了？”

        王爷道：“对，我是让他们退了。”

        “那我就不明白了，”公子道，“您这为的是什么呢？”

        王爷没有立刻就说话，而是微微笑了笑，才道：“原来你什么都不明白。”公子的脸上微微显出了些尴尬的红色，过了会子道，“侄儿是从小就笨的。从来不懂得地方就很多。还是请叔叔指教。”

        王爷继续盯着他看了好久，忽然张口问道：“你怎么一直坐着不起来？”

        这个问题好奇怪。

        本来，何必要管公子是站着还是坐着呢？麟公子这样一个温润秀丽的男子，那还不是站有有站的好看，坐有坐的好看？不过，仔细一想，王爷问的却是对的，即使是天下无双的美少年又怎么样呢？这时候也不该是你摆造型的时候呀。

        所以，这真的就奇怪了：

        怎么从进来到现在，除了风吹动衣袂之外，麟公子竟然一直都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呢？

        麟公子听到这样的一问，脸上的红顿时桃花一样一片一片地盛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害羞似的低声说了句，“叔叔，我脚软，站不起来啦。”

        “要是刚才他来的时候，你也在这里，你也这样么？“王爷默然了一会子，道。

        说这话时他整个人正背对着我，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自然……是绝对不会的，”麟公子的脸上更加红了。

        王爷看了看他，有些啼笑皆非，“那么，你现在怎样了？还不能动么？”麟公子缓了缓神色，这才终于站了起来，“麟儿这就听叔叔的调遣。”王爷停了一会儿，呼吸似乎舒缓顺畅了些，这边吩咐起来，“你现在到亭子外头，让其他人都散了。这一会儿周围人越少越好。”

        公子点点头，应道：“好。接下来呢？”

        “叫我的人驾马车过来，把李自成送到万卷楼上去。”

        “哦。可那是做什么？”

        “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大夫去？只好送去让对山大夫瞧瞧。”

        “您……”麟公子愣了一下子，“您何必这样以德报怨呢？”

        停了停，又说，“对山伯可是一向是只给您和夫人瞧病的呀。”

        王爷叹了口气，道，“就这样吧。总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又说，“你再找一个伶俐可靠的，把这亭子里的污迹清理干净。动作要快，打扫要干净。不然可就麻烦了。”公子点了点头，胸有成竹一般抢了一句，“是。刚才我还在想明天怎么办呢？这儿不是还要招待吴大人的吗？”

        王爷看了他一眼，有点讶然。那意思仿佛是说，奇怪了，我还没说，你小子怎么就知道了？

        公子大概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过了会儿，支吾着道：“我……我是听四弟说的。”

        王爷倒是没再表现出什么，而是继续道，“好。回去时一路上若遇不见人，自然安好，若有问起，就说车里是近华浦的女弟子，是我要带回楼上的……”公子听到这里，忽然打断了王爷的话：“哎呀，这样明目张胆，福金岂不是要生气的么？”王爷道，“这会儿谁还管得了生气不生气呢？再说，她总是能找到生气的地方的。”

        ……哎呀，听上去王爷竟是对自己的夫人颇有微词似的。“事情办妥了之后，让他们不要声张，在原地等我吩咐就是。万不可随意走动，免得又招人注意。”王爷又吩咐说。

        “哎。”公子答应了一句，“不过，王爷放心，从来就没有人敢在万卷楼上乱走的。况且，咱们的万卷楼上，从来都是自己人。”王爷默然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也不尽然吧。”

        谈话到了这里，忽然就寂然了。

        过了一会，王爷才又低低地开了口，“麟儿，一会儿你不要走。和他们一起到楼前等我吩咐就是。”

        公子点头道，“这不消说。我也自然是要把这件事料理妥当才安心的。要是让吴大人知道了，可是不得了……王爷默然了一会儿，“就让他知道了，我也是不怕的。云南这样的局面，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是啊，就是皇上亲自来，又能怎么样？”公子说。

        “但毕竟我们还是不要惹朝廷猜忌的好。”王爷道。

        公子便叹了一声，“钦差，钦差啊。他来这儿是钦的什么差啊。”

        谈话又一次寂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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