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才知道，对面的远山，原来就是鸣凤山。

        于是也就听了他的话，默默等着晨照和金光。可等了半天，依旧什么也不曾看见。卫公子便冲我笑了一下，道：“明日一早，你敢和我一道登山去么？”

        我愣了一会，真就说了“不敢”两个字。

        卫公子轻轻一笑，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而是说，“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到岫飞楼下接你。可别让我打门。”又说，“你是个聪明人，既然上次见了我，没和别人说，这次就也别说了。”

        我是宁肯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也没和人说过半句的。

        可想了想，总觉得自己被欺负了似的，因此强道，“我早就跟许大娘子和珍珠说了！今儿回去，可还要和他们说呢。”

        卫公子听了，紧紧地把眉头皱着，过了一会儿，道：“那你就去说吧。告诉他们我是永历皇上的太子，不叫卫朴，叫朱慈爝。那天是听人说，这儿的海棠树开花了，特意来凭吊太后和母后的。”

        这种话要是让人听见，该是什么罪？

        我魂飞魄散，捂了自己的嘴，“不许瞎说！”

        他笑了笑，反而一身轻松地下楼去了。

        我想自己既然来了，还回去干什么？因陪着绿大娘吃过了饭。

        可方才卫公子把话说得太狠了，因此有一肚子的疑问，也一句也不敢向大娘问起。绿大娘又是个从来不多话的，因此两个人闷闷地把饭吃过了，一齐上楼抄经书。

        照例又是熏香，又是洗手，又是兑墨。

        忙完了，正要到一边立着，绿大娘突然咳嗽了一声，道：“你也看得差不多了。今儿也动笔，一并给小王爷祈福吧。”

        那时节我脸上虽然波澜不惊，可心里却早乱成了一片了。绿娘子却偏偏郑重其事，要看我抄经书。这却是个最需要一心不乱的事，我便平定了鼻息，小心翼翼从佛案上请了经书，展在眼前，运笔纸，定了定心，将笔墨落在了玉扣纸上：

        这也许——

        就是我一辈子为了熊儿肝胆悬挂，剥皮为纸，析骨为笔，刺血为墨。

        然后书写故事的开始。

        第二天一大早，到处都还黑着。

        我心里惦记着昨儿的事，生怕卫公子真能不管不顾，就打起门来。因此一夜都不曾睡着，估摸着时间到了，便早早一个人穿衣服起来，溜下去开门。卫公子正在树下站着。我赶紧走过去，四下看看，那匹老是如影随形的黑马却并不在，因问，“卫公子的马呢？”

        卫公子道：“在荷塘那儿拴着呢。怕它来了吵醒了珍珠，我就不知道带谁去好了。”一本正经的样儿，说得却是毫不正经的话。

        我们便一路走到荷塘，牵了黑马，寂然上马。一路飞一般走了许多时，豁然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接着又猛跑了一阵子，渐渐到了一个小山脚下，卫公子这才吁一声马，放慢了速度，说：“下来吧。”

        这便拴了黑马，上山去。一路曲折前行，好在这王府里的山，也并没有太高。因此过了一会，就到了山顶，看见了漫天的星星。

        一切都静美无比，似乎要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成为一种永恒不变的存在。

        两人耐心等了一会。天空静静地在我们的注视下完成了分娩太阳的过程：第一片紫蓝色的朝霞渐渐晕染了半面天空，第一缕清亮的阳光斜斜照亮了花丛。灿灿的金光静静地显现，并且一下子照亮了远处的山峦，洒下一片摄人心魂的光芒。

        我忍不住转身向卫公子叹了一声，“漂亮”，告诉他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日出。卫公子一脸平淡说，“我看了好多次了。”过了一会却目不转睛地看我，“可看了那么次，还是今儿的最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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