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金顿时气得浑身都颤，脸色都变了：“我今天就打死你！大家清净！”一青衣婆子慌忙拉了一把小王爷，颤着身子道：“小爷，快给王妃磕头，说你错了！”小王爷将袖子一抡，带累那婆子差点摔了。“我错就错在不该是吴三桂的儿子！我错就错在不是孙悟空，不是天生地养，石头缝子里蹦出来的！不该有这样一对爹妈！我今儿就是死，也不剪这个亡国奴的头！”

        福金浑身哆嗦：“快，拖住这孽子，立刻就打死！”

        旁边的妇人面面相觑，欲待上前，又不敢上前。正在犹豫，福金把脚一踏，扯着嗓子喊起来，喉咙都破了。“你们还敢护他？再不动手，个个就都是忤逆的罪！”妇人们一听，知道这下不打是不行了，忙七手八脚摁住小王爷，真就有人进了列翠轩，取了条凳，将小王爷的头一捺，活活摁倒。小王爷见欺负他的人团团聚拢过来，张口就咬。那摁他的妇人手疼，他便一挣，从凳子上滚落在地，落地就是一声大叫，“你们谁敢打我？”

        福金听了这话话，当下脸皮紫涨，上前一手抓住小王爷衣领。几巴掌下去，就把小王爷扇了个趔趄。不一会，衣襟子也开了，金冠子也掉了，头发也都散了。

        谁知这孩子还是嘴硬：“娘，你就打死我吧，就打死我吧！”

        嚷得眼睛都红了。

        “就是要打死你！”福金大叫一声，也不吩咐其他人，揪着小王爷的衣领，摁在板凳上，“啪啪啪”打起来。小王爷只是挨着，一开始也并不出声，过了一会儿，一声长嚎，抬头向着天叫起来，“应龙哥哥，你十几岁上，就是这样被娘打死的么？”一句话叫停了福金。

        都以为这下福金再不能忍心打了，她愣了愣，下手又狠急起来，“叫你胡说八道！叫你胡说八道！”又噼噼啪啪打了一阵子，打得旁人耳朵根都是疼的，才丢了小王爷，自己哭起来，“你这孩子，挨打就挨打，提你苦命的哥哥做什么！他要活着，莫说你，就是再有三个四个，被我一掌打死了，谁又会心疼你！”说完，哭得更加厉害了，不一会儿，心疼的病顿时犯了。一时之间，要死要活。几个婆婆立刻上前，扶福金到一边，忙就将随身带的养心药丸子倾出来，倒进嘴里嚼吃了。

        小王爷见母亲气得话也说不出来，又犯了毛病，一时也不疯了，龇牙咧嘴走过去，对着母亲磕了一个头，道：“娘，刚才都是我的不对，您要是气不过，接着打就是了。”福金抚一抚胸口，道：“畜生！谁是你的娘？你既没有我们这样的爹娘，我们也没你这样的儿子！”小王爷也不恼，一只手掰扯着母亲的手，只管胡乱向自己身上打，一边打一边说，“你这个孩子呀，真是不孝。你说，要你有什么用处？又是顽皮，又是刁钻，我就把你丢到滇池去喂了大鱼，不要你啦。”

        声音神色，全都模仿着母亲，竟没有一处不像，惹得周围人都笑起来了。福金本来也板着一张脸，看儿子如此这般，终究也没有忍住，笑起来了。她这一笑，周围的人才就放了心。一青衣婆婆婆子趁势道，“福金，小爷心无城府，做事情一向率性而为，哪里像这些大人，瞻前顾后，想上许多？若是说了什么话时，也只该一笑，只当没听见。难道就真和他认真起来？依老身看，今天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罢。横竖身边都是像我这样儿的老人，其实并没有什么。”

        又一个婆子也就上来劝，“平时王妃是从不动这孩子一根指头的，今天已经打得太重了。要说罚，也该够了。若再打，果真病了，心疼他的，除了福金自己，又能有谁？”

        福金闻言，一时间又是泪珠滚滚，一把把小王爷拉到怀里，左看右看。小王爷也就拉起衣服，指给她看，果然浑身上下都肿得高高的。并说，“娘，你可看好了，到了晚上时，这层皮可都要烂，保不住了。”

        说完把嘴撅着。福金就叹了一口气，心都软了。丢了他对周围人道：“你们看看这孩子，浑身上下，有哪一点是让人心疼的地方？如今上上下下，都剃头剪发，就只有他，仗着年纪小，留着一头的祸害！若是今天不剪了，日后，可不知道要被人做出什么文章来呢！”一青衣婆子道，“这不要紧。如今规矩再严厉，到底也没有管孩子的。福金是多虑了。”福金道，“我们认他是个孩子，外人可不一定认。他如今都已十二三岁了，等不上几年，就要娶亲成大人了。这么散漫无度，怎么成？”

        一个婆子道，“虽这么说，可毕竟还有几年哩！到那时候自然不需要福金费心。那时候堂堂王府的婚礼，该是个什么场面？小王爷虽爱玩，其实很知道轻重，到时候不用咱们逼着，自己就急着把剪了发了。不然，怎么娶媳妇呢？”福金听众人的口风，抬起眼来：“照你这么说，今儿这头发竟不剪了？”众婆子一齐道：“不剪啦，不剪啦。看惯了小爷这个童子头，当真剪了，倒也不能习惯。等咱们有了小福金，再剪头也不迟！”小王爷见说，穿好衣服，眼睛发光：“娶亲？那你们可要依着我，除了传歌，别人我可都不娶！”

        福金扭身看了看我，又看看儿子，一声冷笑，“才说你长不大，果然就发起痴来!你要娶谁，是自己能做主的么？你爹要让你娶谁时，看你敢说个不字！”

        小王爷收了脸上的笑，正色道，“我自己娶自己的媳妇儿。我不做主，谁能做主？我爹一向旷达，这样儿的事怎会为难我？”福金冷笑道，“早在你未出生之前，吴家的媳妇就已经定下了。你又装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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