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雪这么冷淡的样子，却丝毫不影响覃霁的心情，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地接近床边。原本这宫殿里的人还有他后面跟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粟雪和他两人。

        覃霁仿佛置身梦中，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走到粟雪面前，慢慢地，试探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一下她，看是不是真的。粟雪坐在那里不动，却好似对覃霁的动作完全没反应，他的手快要触碰到她的脸时，忽然触电般缩了回去。

        他的语气中似乎有着几分惶惶不安地叫了一声：“雪……”

        “你想怎样？”粟雪抬起眼，褐色的瞳眸中没有一丝感情，清冷如雪。

        她一说话，覃霁的梦似乎醒了，见到她还在，眼中渐渐地溢出欢欣和喜悦，“雪，你果然回来了。”

        回来？粟雪一皱眉头，“跟我一起的人在哪里？”

        覃霁流水桃花眸中对着粟雪才有的那些感情散去，整个人一下子充满气势，“他很好，只要你乖乖地呆在这里，他就会很好。”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她不够乖，巴特尔就会不好了？“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覃霁的气势一下子消失无踪，与粟雪一模一样的茶褐色桃花眸中染上浅浅淡淡的苦涩，“我想你乖乖陪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去，陪我一生一世。你却不肯，总是想要逃，我只好……”

        粟雪紧紧地皱起眉来，这个人……这话显然不是对她说的，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已经死……死？电光火石间，粟雪猛然想起了那个梦，那个出现了两次的声音？原来那就是她现在的声音。难怪她总觉得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现在她说话也是跟那声音一模一样的声线，而陌生却是因为她绝不会用那种语气说话。

        她已经答应，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总要付出点代价。这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子……她不能伤他，要照顾他？

        她已经答应……便是给了那一抹幽魂承诺。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总要付出点代价。但……也就是说，这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子……她不仅不能伤他，还要照顾他？

        不，粟雪皱眉，她必须要先搞清楚这具身体和他的关系。那女子既然舍不得这个皇帝，两人有情的话又为什么说要让她替她活下去？她为什么而死？

        “想必御医已经跟你说过，我受过重伤。”粟雪对覃霁冷目而视，语声淡淡地道。见他点头，再问，“那么，你是谁？”

        覃霁脸色丕变，“陈御医并未告诉朕你失忆了！”

        “我没失忆，只是不知道你是谁。”

        覃霁脸色再变，这一次却是由凝重转为苦涩，他似乎大受打击，凝视着粟雪喃喃道：“你，原来你竟然这般不愿记得我么？我只是想要我们永不分离，我做错了么？”

        “你有没有做错，自己心中便有定论。”粟雪抬眸看了对面站着的年轻男子一眼，轻缓低沉地说。

        此时此刻，覃霁虽身着龙袍，这时却不见天子威仪而是满身疲惫与萧索，明明不到十八岁的年纪眼中的沧桑感竟然比粟雪这个穿越而来的成年人还要深重。为什么？莫非就只因为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她和他原是一对有情人么？

        粟雪眼中的冷漠疏朗忽然就消散了一些，她似乎有点能够理解梦中那个女子为什么哀哀欲绝了。她明明那么软弱无能却从小练了武艺给她留下了一身内力，明明那么娇柔无助却又有聪慧与微末的坚强硬是选上了二十一世纪的她，明明已经了无生趣甘心为鬼却还想着要找个人代替她照顾世间唯一的不舍。她一定对他用情很深，可为什么要死？听她的话中意思，是她自己要死的。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要死？活着……那么痛苦吗？比离开深爱的人更痛苦？

        覃霁妖艳的桃花眼中波光潋滟，内有迷茫与疑问，“我只是想要留住你……难道我真的用错方式了么？”

        “我不记得，你大概知道。”粟雪又微微皱起了眉，出口的话仍是淡然。

        爱，又不能留在他身边？故而她只能选择赴死找个比她坚强的人代替她活着照顾他？他很爱她，用尽一切不论对错的方式想要留下她？这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雪……”

        “你是我什么人？”粟雪显然没了心思猜来猜去，再一次出口的话语就直指中心问题。

        覃霁更是失魂落魄，低低答道：“我的名字覃霁，西雨头，早齐下，而你，粟雪，亦……”他的话没说完，尾音就消失在唇间。满面萧瑟凄冷，任谁来看都不会想到这人竟是皇帝。

        可粟雪这时却没心力去注意他！西雨头……难道！她抬起头，“你是我哥……”话没说话又想到不对，这个人以她的经验看应该是和她年龄相当的！左右相差绝不会超过半年！“你和她是……”她震惊之下竟然忘了现在已经是自己，而用了第三人称。

        此时此刻覃霁也没去注意这个，只是满脸痛苦与无可奈何，“雪你竟真的都忘了……是，你是我的双胞胎姐姐。郦国百年前建国之始便有术士预言，皇族若现龙凤双胞，则郦国大祸。我们出生之时便已被定了命运，我正大光明宣告于世，你却是个不存在的人。据母后的奶娘说，若不是母后苦求，你出生就要被父皇溺死了。后来母后求着娘家派人来领走你，因父皇不许你随国姓，母后便取其一半……因为你有一半的血液是父皇的。与我的名字，凑成一双。”

        不是表姐弟或表兄妹，更不是亲姐弟兄妹，粟雪和覃霁竟然是一对双胞胎？！粟雪猛然想起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他正在对她做什么……像粟雪这样沉稳镇定性格冷淡的人，都不禁一震。他竟然想要自己的双胞胎姐姐？这种感情，怎么会存在？

        粟雪终于能明白，这具身体里原来的那个灵魂为什么即使舍不得覃霁也不愿再活了。她大概只对他有双胞姐弟之情，而他却对她产生了那种扭曲的男女之爱，甚至在忍不下去的时候对她用强想要跟她有肌肤之亲！她不能故作无知，后退无路，前进是伤自己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之人，于是软弱而又坚强的她只能选择自己死来结束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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