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串钥匙你收好,无论何时,你都可以在裴氏钱庄的任意一家分行支取银两。”
谢茯苓微微一愣,她不明白为何在此时此刻,裴缙霄的目光让她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焦虑感。
这种慌乱不安的感觉,就如同他在向她交代临终遗言一般。
“无需拒绝,这是你应得的诊金,我裴缙霄的性命价值远超二十万两。”
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不论自己提出何种疑问,他都已决定缄默不言。
裴缙霄离去的身影,她竟然未曾察觉,只是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幕往昔的平凡旧事。
谢老将军性格坚毅而内心热情,常常庇护如宣婉仪那般的人。谢茯苓依然记得,父亲曾从战场上救回一个身披破烂的乞丐,并在那片树木葱茏的院子里安置了他一段时日。
那个乞丐行事诡异,总是头发蓬乱,她从未能看清楚他的真实面貌。
他受伤极重,且身中剧毒,那时她刚接触医学不久,满腔热血,日复一日地替那乞丐换药炖汤。
然而他的体质过于衰弱,尝试了多种药物都未能见效。
直到有一天,那个向来沉默的乞丐居然嘲笑她,“你将来真的想成为一名医生?这真是太丢脸了。”
谢茯苓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质疑,与他激烈地争执一番,换上了更为强烈的药物。
每当她看到他涂抹完药物后痛苦闷哼的样子,心中便充满了喜悦!
谢茯苓不得不承认,少女时代的她与现在迥异,情感丰富,敢爱敢恨,敢于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但后来,那个乞丐神秘地消失了,父亲对此也不再过问,岁月流转,她渐渐淡忘了那个人的存在。
谢茯苓立刻联想到了裴缙霄方才咬着竹签的姿态,相似得令人惊讶。
难道他们真的在很久以前就相识了吗?
“大人就这样离去了吗?”马车外传来侍卫困惑的询问声。
裴缙霄面容阴沉,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探查她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陆哲远的事,谢惊蛰的事……
果然,最害怕的事情总会到来,最不愿面对的现实,终究无法逃避。
“夫人,听闻在阁楼中誊写经文的那个女子病了,这几日饮食大减。”
回到侯府后,襄苎神神秘秘地走到谢茯苓身边,四下环顾一番,才小心翼翼地将藏在袖子里的东西取出。
“宣婉仪身边通常无人伺候,但她的膳食却送得异常频繁,奴婢留心观察,发现她们将剩余的饭菜都倾倒到了府外,夫人,这情形是不是有些诡异?”
谢茯苓看着襄苎机智灵活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将目光聚焦在她偷偷捡回的残羹剩饭上。
细心查验之后,谢茯苓的眼神中流露出洞察一切的明了。
“这是断肠草。”
襄苎的面色瞬间剧变,尽管她已隐约猜到了结果,但此刻的心情仍然复杂难明。
如此看来,她的寿命已所剩无几!
陆家之人疯狂至极,然而这位世子爷的变化更是令人捉摸不透。昔日里,他还把宣婉仪视为心尖宝贝,让自家夫人备受冷落,被人指指点点,如今却突然起了杀意,欲取宣婉仪的性命?
“她尚能维持一段时日。”这断肠草是府内妇人惯用的手段,砒霜、鸩酒等剧毒一沾即亡,但这断肠草仅需略施少许,便能缓缓侵蚀其内脏,导致吞咽困难,精神委靡。
脏腑受损,即使日后被察觉,任何药物都难以挽救,只能任凭身体日益衰弱,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宣婉仪的死不足以弥补罪责,然而这样的结局对陆家人来说未免太过便宜。
现在陆哲远显然已经对她心生厌倦,因此谢茯苓更是不愿意让宣婉仪就这样轻易死去。
只要她还留在侯府一天,她就是陆哲远的耻辱和把柄!
就在这关键时刻,魏嬷嬷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庭院之中。
“世子夫人,老身来给您送库房钥匙了。方才征西王府来信,告知老王妃欲来我们侯府小住几日,因此府内的大小事务都需要提前安排妥当,以免怠慢了尊贵的客人。”
老王妃?
谢茯苓有些错愕,若是征西王妃只是想回侯府探望亲族,增进感情,那倒是可以理解。
但老王妃身体尚未复原,不宜长途跋涉。
陆哲远之前已多次提出让她重新执掌家务,都被谢茯苓以各种借口推脱了,这次却难以再行推诿。
襄苎接到暗示,终于接过钥匙,魏嬷嬷顿时欣喜若狂,连声奉承之后,才款步离开。
“征西王因公事必须离京数日,似乎对老王妃放心不下,因此才想委托世子夫人代为照看。”
凌蓟忽然现身,解答了谢茯苓心中的疑惑,“至于征西王妃和临川郡主,她们或许会给夫人带来一些困扰,还需谨慎应对。”
麻烦?
未必如此。
或许她们还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
阁楼中传来一阵微弱而急切的呼唤。
“快来人啊,快来人……”
榻上的宣婉仪挣扎着想要坐起,但终究力不从心,再次无力地跌落回去。
时光仿佛停滞了许久,直到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樱香刚一踏入门槛,便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皱眉道:“这股味道是从哪儿来的?哎,姑娘,你怎么会变得如此狼狈不堪呢?”
“水,我……我需要喝水。”
樱香急忙走向桌边,却发现茶壶早已空无一物,她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随即匆匆离开了房间。
宣婉仪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光亮似乎又要熄灭,内心的绝望几乎让她泪流满面。幸运的是,不过片刻,樱香便提着水壶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姑娘,您慢一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侯府怎么会这样对待人呢?”
宣婉仪已经两天未曾洗漱,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除了送饭的人,她几乎与外界隔绝,而这次的意外失禁更是让她显得尤为狼狈。
樱香见她一口气喝完了整壶水,才稍微恢复了些神采,便立刻打来清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干净。随后,她仔细打量着宣婉仪,疑惑地问:“姑娘,您看起来像是中了毒一般。”
中毒?
宣婉仪心中一惊,樱香立刻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尴尬地笑了笑:“奴婢不过是随口说说,侯府这样显赫的府邸,怎会做出庄子上的腌臜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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