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请客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十三。
不过九月十二下午,公府那边就有管事过来,提及请客的日子改了,改成了九月二十。
原来僖嫔九月十二早上薨了。
皇上缀朝两日。
虽不是国丧,可是连皇上都缀朝,下头的臣子当然也不好宴饮。
因为僖嫔姓赫舍里氏,外头少不得就有人将她说成是元后族人,其实并不是。
这位也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娘家兄长曾任包衣护军参领,不过已经病故,侄儿如今是微末武官,家里没兴起就败落了。
舒舒跟这位嫔没有打过交道,印象中就是个苦相、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主位。
无子无宠。
说这位嫔主运气不好吧,良嫔、和嫔都是她宫里出来的;说她运气好吧,跟那两位没有什么香火情,启祥宫跟咸福宫一样,毫无存在感。
等到九阿哥回来,也跟舒舒提及这位。
“初五发病,初六挪到景山后殿,动静消无声息的,就没传开,今儿凌晨薨了……”
九阿哥对僖嫔印象并不好,十七格格之母原本就是启祥宫的,结果僖嫔挪用十七格格的例冰,还是九阿哥捅开此事。
“爷听了心里不自在,享年四十五,就比咱们娘娘大四岁……”
九阿哥唏嘘道:“咱们以后还是多孝顺孝顺娘娘吧,这生老病死,还真是不保准的事儿……”
舒舒道:“好好的,爷别说这个,不吉利。”
九阿哥想想也是,道:“咱们娘娘性子豁达,是长寿之相……”
舒舒也觉得如此。
就是历史上,有九阿哥这个糟心的儿子拖累,宜妃也是熬到了雍正晚年,高寿而终。
舒舒道:“什么时候小出殡?”
九阿哥道:“如今在景山后殿暂奉,十八就要发送……”
宫妃薨,要随葬帝陵中的妃陵园。
帝陵二十年就已经修好,如今妃园已经葬了三位妃嫔,即康熙九年薨了的慧妃,三十三年薨了的温僖贵妃,三十五年薨了的平妃。
僖嫔的棺椁会送到妃陵园,择日子再安葬。
“如今是十二阿哥牵头负责料理僖嫔母后事,也算是给了体面了……”九阿哥道。
舒舒:“……”
这位阿哥这么早就开始操办丧仪了?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穿了素服,精神有些萎靡。
即便早有准备,晓得僖嫔要走了,可到了跟前,还是叫人闪了一下。
连带着,他对良嫔的厌恶都减了几分。
良嫔也是宫里老人,康熙十四年,跟德妃、万琉哈贵人、戴佳贵人一波小选入宫。
自己是不是待良嫔太刻薄?
女子心窄,能看到的就是眼前那一块儿,有些小算计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之罪。
因良嫔的缘故,康熙就将八阿哥前几日递上来请安折子翻出来看了,传了八阿哥入宫。
八阿哥上回见圣颜,还是半月前去顺义迎驾的时候。
如今这才半月,可是瞧着皇父面带疲色,就露出担心来,道:“汗阿玛还请节哀顺变。”
康熙叫他起了,打量他两眼,不是前两年那弱不胜衣的模样,道:“每日可还拉弓?”
八阿哥忙道:“不敢懈怠,每日下午,射两百支箭,就怕手生。”
不管是日后行围,还是其他,这骑射拿得出手与拿不出手,在御前是两样待遇。
八阿哥看得分明,皇父还是喜欢文武双全的儿子。
十三阿哥之所以受宠,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自己早先在御前的体面,也是因此而来。
居家这小一年,八阿哥虽如困兽,可是也不忘练箭,晓得自己的长处不能丢。
出身上弥补不了,那就要自己本领强。
康熙微微颔首,有些满意,道:“那书法功课呢?”
八阿哥的功课并不是十全十美,字写的不大好看。
八阿哥讪讪,道:“每天也写二十张大字。”
康熙轻哼了一声,不大满意。
他想到了直隶巡抚李光地举荐的“草泽遗才”何焯,工楷书,可以给八阿哥为伴读。
以八阿哥这次的功劳,指个伴读,也是应得的。
不过八阿哥又主动求内务府的差事……
康熙心中生出的那些许慈爱,又湮灭了大半。
他看着八阿哥,道:“朕要在内务府设管院大臣,你既想过去,就接了奉宸苑那一摊吧!”
八阿哥忍了激动,忙道:“儿子一定好好当差……”
康熙见他眼睛发亮,难掩野心,觉得没有意思,摆摆手道:“跪安吧!”
八阿哥应着,从御前退了出去。
等出了乾清宫,他就直奔内务府衙门。
十二阿哥这里,正跟几位郎中、主事说话。
僖嫔治丧,明日小殓,十八小出殡,总共要治丧七日。
宗室诰命与三品以上外命妇,都要在皇城举哀。
到时候马车引导,更衣处,都要齐备,省得慌乱。
见八阿哥到了,十二阿哥有些意外,还是起身恭敬道:“八哥……”
几位郎中、主事也都恭敬请安。
八阿哥道:“十二弟忙着?那你们先说话,我不着急。”
十二阿哥道:“我这边差不多了。”
几位郎中、主事知趣,都告罪下去。
八阿哥看了眼值房空了正位,又看了眼十二阿哥。
九阿哥卸了内务府的差事已经半年,内务府中十二阿哥没有挂总管,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是连个正位都没有。
十二阿哥行事太谨慎。
不过八阿哥也理解十二阿哥。
生母位置低微,又是御前不露脸的小阿哥,行事再小心都是应该的。
“十二弟,汗阿玛让我管奉宸苑,我想要问问,这奉宸苑都管什么?下头多少属官?原来是谁领着?”
八阿哥问道。
十二阿哥听到八阿哥分管这一摊,也有些意外。
内务府缺人的地方不少。
这奉宸苑还真不缺人,好几重管事。
他面上没有露出来,老实回答:“管景山、西苑、南苑、畅春园、钓鱼台与河道所设几处行宫,之前是奉宸苑卿管着,一位是侍卫中简派,一位是内务府官,下头品官四十人,笔帖式十五人,值房设在景山……”
八阿哥听着,脸上笑容变淡了。
奉宸苑是内务府下属的七司三院衙门之一,听起来不错,可是谁都晓得南苑、畅春园等要地都有皇上钦点的总管大臣。
连奉宸苑卿也有侍卫简派,整个衙门没有什么动静是能瞒过御前的。
他求了个差事,难道就要盯着各苑维护修缮事宜?
修缮事宜另由营造司那边分管,还轮不到他行事。
八阿哥心中失望,吐了一口气,道:“那我去景山看看,往后有不明白的,还少不得要问问十二弟。”
十二阿哥欠身道:“八哥客气。”
八阿哥出了内务府衙门,往景山去了。
十二阿哥坐下来,看着九阿哥的座位,又是想念九哥的一天。
同样是哥哥,十二阿哥对九阿哥只有信赖跟亲近,对八阿哥,却是恨不得敬而远之。
舒舒有身孕,寻常请安可以免了,外头的小宴也能婉拒,可是这吊唁之事,却是不得不到的。
僖嫔治丧,虽不是国丧,可是对于皇子与皇子福晋来说,却是家丧。
庶母也是母,况且是位份高的庶母。
要是对庶母不恭敬,那也是失了孝道。
她也就换了素服,换了银首饰,随着大流,到景山后殿举哀。
伯夫人是有爵宗女,也少不得要露面。
娘俩就一起出门,不过到了景山,就分了两处。
伯夫人那边,就跟宗女们汇合去了。
虽说抚蒙的宗女多,可是留在京城的宗女也不少,除了嫁到八旗勋贵人家的,还有些是抚蒙宗女随着丈夫客居京城的。
伯夫人这里,主要是跟外甥女淑慎郡主说话。
眼见着淑慎郡主脸色发白,看着有些憔悴,伯夫人关切道:“这……身子还没养好么?”
淑慎郡主中秋前小产,坐了小月子。
淑慎郡主道:“还是有些乏,太医说还要再养阵子。”
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有永寿在,子嗣也没有着急的,养好身体为要。”
淑慎郡主点点头。
她这是心情郁结,她这里没有保住胎,可通房那边却诊出来喜脉……
舒舒这里,则是见妯娌们去了。
除了“卧病”的八福晋之外,其他皇子福晋聚了个齐全。
三福晋拉着舒舒的手,看着她的肚子,心里直犯酸:“这,看着怀相倒像是阿哥!”
大家听了,也都望过来。
舒舒被盯得不自在,道:“阿哥与格格都好,若是格格就跟三嫂一样,儿女双双全,两个好字!”
虽然不少人这样说,可是果熟蒂落之前,都是保不准的。
三福晋听了,心里熨帖。
是啊,自己儿女双双全,这福气在妯娌里数一数二的。
舒舒出身不如自己高,九阿哥也不如三阿哥,要是沾上自己的福气,也跟着儿女双双全,就好了。
等到舒舒回了座位,正好坐在五福晋下首。
五福晋看着灵棚烟雾缭绕的,带了关切,侧过身子,小声对舒舒道:“要不要去外头透透气?”
这是晓得她有咳疾,怕勾起她的病。
舒舒摇摇头,道:“外头人杂,也没个歇脚的地方,再忍忍一会儿就该散了。”
估摸着过了两刻钟,外命妇都举哀完毕,大家就依次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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