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宜妃,此刻正在大快朵颐。
她坐着炕边,腰身已经弯不下,就由佩兰执筷,喂她吃东西。
旁边炕桌子上,放着四碟四碗。
宜妃点名要吃的,是其中一道拔丝奶豆腐。
“生孩子可费力气呢,吃饱了才有力气生”
宜妃跟舒舒解释一句,就继续吃着,时而还因阵痛,眉头微蹙。
舒舒坐在旁边的花凳上,简直是佩服死了。
都已经阵痛了,还这样镇定的产妇,还真是少见。
这里不是翊坤宫正殿,而是在后殿的西次间。
产室就设在东稍间。
太医、接生嬷嬷都候着了。
还有内务府那边的乳母备选,也都在皇城待命。
等到这边小皇子或小格格落地,才会敲定最后的乳母人选。
到时候生了女儿的乳母会哺育小皇子,生了儿子的乳母会哺育小格格。
见舒舒坐得稳稳当当的,看着可靠,宜妃还是不放心,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能经这个,一会儿还是先回去。”
说到这里,她又嗔怪佩兰,道:“多嘴!”
舒舒忙道:“不赖佩兰姑姑,是九爷不放心,让儿媳妇私下里央求了姑姑的……儿媳下头几个弟弟生时,都经过了,不怕……”
宜妃笑着听着,心里却跟着担心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皇上可是个爱迁怒的。
她低头看了眼肚子,就算有了这个小的,她也不想委屈了上面的,省得回头老九又唠叨。
她就跟佩兰道:“去请延禧宫娘娘来,就说我请她来这边坐镇。”
如此,真有个万一,就有个能做主的人。
皇上也轻易迁怒不到惠妃身上去。
佩兰应声去了。
实在是西六宫没有高位嫔妃,即便有个咸福宫妃在,也是没有产育过的。
再说,没有交情,宜妃也信不着。
眼见着宜妃自己拿了筷子,有些吃力舒舒就起身,站了佩兰方才的位置,给宜妃布菜。
除了拔丝奶豆腐,宜妃就盯着几盘子肉菜,舒舒将间着夹了一口小油菜。
宜妃皱眉,嫌弃道:“这个腥呢。”
舒舒也就没有勉强,换了其他的,只道:“回头儿媳妇琢磨几个不腥的蔬菜方子娘娘也要多吃几口菜,要不遭罪·j刀。”
宜妃坐了三回月子,自然晓得她说的是什么,不由笑了,道:“都是我该跟你叮嘱的话,这还是颠倒了个儿。”
说罢,她心里就有些后悔,抬头去看舒舒。
舒舒将一块红烧鸡腿肉夹过来,道:“这是我们的福气,先学着带弟弟、妹妹,等往后有了阿哥、格格,也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宜妃笑道:“真是孩子话,当过家家呢!”
舒舒就想起了九阿哥之前的突发奇想,道:“年初的时候,我们爷想起太子妃抚养十五阿哥之事,还提过呢,娘娘这边添了小的,怕是十七弟那里看顾不到,想要接了二所……”
宜妃听了,不由心动,道:“不说旁的,这‘引子’的说法,却是自古就有,当初十五阿哥被送到毓庆宫,随后太子妃也上身了……”
可惜的是,是个皇孙格格,不是皇孙阿哥。
舒舒忙道:“那是太子妃,儿媳妇只是寻常皇子福晋,哪里敢抱皇子来‘引儿’等过两年九爷身体也结实了,我们接了侄儿过来也是一样的。”
宜妃素来谨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十七阿哥不方便,自己生的这个小的,却是很方便。
自己已经不年轻了,等到这小的满周岁从兆祥所出来,就会迁回翊坤宫。
到时候自己借口精力不济,让亲哥哥、亲嫂子带上一年半年的,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来。
等到膳桌撤下去,惠妃也坐着肩辇到了。
翊坤宫后殿门口两侧,悬挂着助产石跟辟邪的大刀。
后殿东南角是吉位,也挖好了喜坑。
现下喜坑里放了筷子、红绸、金银八宝,随后等到生产完,就要在这里埋胎盘。
两个坤宁宫平日祭祀的女萨满,正围着喜坑唱喜歌。
陈贵人原本带十七阿哥下去安抚了,如今也过来陪着。
惠妃看到正刷牙漱口的宜妃,打趣道:“又不是小媳妇了,怎么还怕了?”
宜妃笑道:“这也隔了十好几年了,不是都生疏了么?有姐姐坐镇,我心里踏实些。”
惠妃看了舒舒一眼,唏嘘道:“这日子过的真快,我还记得老九刚落地的模样,这一转眼小二十年了。”
她略过了十一阿哥。
宜妃则是带了嫌弃,道:“当时红彤彤的不说还满身都是胎脂,看着埋汰得不行还是大肿眼泡,眼睛就一条缝,丑得人都要哭了……”j。
惠妃不爱听了,道:“那赖谁?还不是你吃出来的,我记得你当时就爱吃鸭子,差不多每日都要一只,也不嫌肥腻,吃的老九跟着遭罪,浑身的胎脂,将到百日,才褪干净”
宜妃忙摇头道:“那肯定不是我的口味,是老九的,现在我闻到鸭子味儿就觉得腥气。”
两人说着闲话,舒舒听得津津有味。
惠妃看了她一眼,也跟宜妃差不多的担心,怕她吓到了,道:“你没有生育过,不用在这里等着,实在不放心,一会儿去找偏殿找十七阿哥玩去……”
舒舒道:“妃母,我额涅生几个兄弟时,我都跟阿牟在外头候着,不怕·”
惠妃没有再说什么,却是跟宜妃交换了个眼色。
那位多罗格格不大靠谱,这就是没有生育过的弊端。
要真是将孩子吓到,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
不过舒舒既然经历过陪产,就无所谓了。
舒舒还不忘给九阿哥表功,道:“我们爷听说娘娘发动就坐不住了,在二所等着都不行,要不是儿媳妇劝着,就要在广生右门外等了,现下去乾清宫了,还说要打发人去告诉五哥……”
宜妃嘴里嗔怪道:“真是大惊小怪的,一个生孩子,就是瓜熟蒂落的事儿的……”
不过,她脸上的欢喜也是挡不住。
“哎呦·”
她说着话,笑容就凝结,道:“羊水破了,要生了……”
接生婆早在产房候着,得了消息都过来了。
佩兰跟两个嬷嬷扶了宜妃去了产室。
舒舒跟着惠妃、陈贵人就在西次间等着。
饶是舒舒打小傻大胆,也经历过几个弟弟的生产,此刻也添了紧张。
宜妃虽比觉罗氏年轻好几岁,可宫妃们都有个普遍的毛病,那就是喜静不喜动。
未必有觉罗氏生得那样顺当。
惠妃见了,道:“不用担心,这女人生孩子,头一回的时候是真不容易,这越往后就越省事了。”
舒舒也晓得这个道理,可是想起七福晋之事,还是心有余悸。
她想了想,问道:“妃母,我们娘娘这样肚子算大还是算小?”
她怕胎儿大了。
宜妃原本就不瘦,是个身材婀娜丰满的,这怀孕后更是圆润。
手上都有小坑了。
惠妃道:“不大不小,太医们奸着呢,但凡有半点不好的地方,早就摆出来了。”
那样的话,就不用承担责任。
舒舒这才放心,点点头道:“那样就好。”
实际上她想起了一件事。
虽没有亲生经历,却是听过基本的产育常识。
一个是产钳,好像是十六世纪的西方就有了。
还有一个就是侧切。
都是应对难产事宜的。
只是并不是百分百的保险,也是各有危险。
产钳那个就罢了,总不能无中生有。
侧切那个,她却记在心上。
就像七福晋生产那次,若是侧切,就不会让孩子憋到缺氧。
她胡思乱想着,惠妃就将手边的一盘佐茶的蜜果子推过去。
舒舒平时不爱吃这个,觉得太甜,现下因为没有吃午饭的缘故,加上情绪紧张,还真是饿了,就着茶水,吃了半盘子。
东屋的产室里,没有影视剧里常出现的那种生产的惨叫声,只偶尔有两声闷哼。
舒舒抬头看了眼座钟,未初一刻。
随即她发现这边的屋子都是簇新的,墙纸都是新煳的,家具不多,看着也没有什么使用过的痕迹。
这后殿的西边,好像之前住的是郭贵人。
现在已经全无痕迹。
舒舒吃了半盏茶,就把了茶壶,先给惠妃跟陈贵人倒半盏,而后才给自己倒了。
时间过得极为缓慢。
中间乾清宫来了两次人,一次是魏珠,第二次就是梁九功。
梁九功来了就不走了,道:“皇上记挂着娘娘,九爷也惦记着,老奴就不折腾了刀。”
要不然的话,凭着九阿哥那猴急猴急的模样,还得使唤他再来打探。
惠妃道:“皇上隆恩,阿哥也孝顺。”
说着,她就让人搬了凳子,让梁九功坐了。
舒舒不好意思的对梁九功笑笑,道:“我们爷心切,给谙达添麻烦了。”
见她客客气气的,梁九功也就有心卖好,小声提醒道:“奴才们跑跑腿没什么,只是今日皇上传了瓜尔佳贵人伴驾·”
舒舒明白过来,这是好好的伴驾机会让九阿哥给搅合了。
她就带出羞愧来,道:“还真是对不住贵人,回头给贵人赔罪去。”
梁九功见她聪慧,也就放心了。
本也不算什么事,可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身边人看的清清楚楚,瓜尔佳贵人受宠的日子还在后头。
长得好,出身好,性子也讨喜。
如今就等着遇喜的消息,到了那时就是个嫔主子。
估摸着到了申初,就听到东稍间传来一声婴啼。
“哇哇哇哇。”
惠妃笑着起身,道:“这嗓门可真洪亮。”
这会儿功夫,嬷嬷已经抱了个大红色的襁褓出来,脸上笑成了花,给大家报喜:“是个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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