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揉了揉太阳穴。
隆科多未免异想天开了些,居然想要往内务府下的产业伸手。
上三旗这么多勋贵,许是有背后跟包衣勾连的,可是像隆科多这样摆明车马直接伸手的还是头一份。
还设了“鸿门宴”,想要借着辈分挟制皇子,是不是太敢想了?
康熙很是不痛快,目光落在佟宅妾室李四儿的名字上。
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个李四儿逼死觉罗女,就是因为她当时在外宅生的女儿记在觉罗女名下。
这明明是恩情与体面,换了正常女子,只有感激的,可她当成仇怨,使手段逼得人上吊。
隆科多不仅没有责罚李四儿,还掩下此事。
隆科多视尊卑律法为无物,佟家上下就丝毫不知?
竟是没有人说句公道话。
康熙想起此事,对隆科多的印象大坏。
他面上冷了下来,本以为撵去盛京两年,佟家人当长了教训,学会恭敬,却依旧是如此,实在有负皇恩。
需罚!
四贝勒府,书房。
过去内宅探看过四福晋与小阿哥后,四阿哥没有去旁处歇着,而是直接到了书房。
这……
好像有些犯说头。
或者是之前兄弟们也鲜少有这样聚会宴饮的时候,所以不明显?
怎么感觉大家凑到一起,就会生出些事端来。
三阿哥之前说九阿哥方人……
虽说事出有因,有些牵强附会,可是还真能贴边似的。
四阿哥的难处,不单自己知,兄弟们也知晓。
今日种种,他在心里过了一遍。
虽说不少人动手了,可是护着兄弟,立场都不算错。
没动手的,就是自己跟八阿哥。
自己挨了一下子,八阿哥却彻底岸上观。
即便面上带出关切来,脚底下却纹丝不动。
四阿哥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有些失望,又觉得并不怎么意外……
八贝子府,书房。
八阿哥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耳朵也有些发热。
他自己探了下额头,并没有发热。
这是谁念叨自己呢?
他望向西边。
是不是九阿哥在跟董鄂氏说自己的坏话?
今儿大家差不多都动手了,就自己没动手。
八阿哥没了下午的窃喜,只剩下懊恼。
自己为什么没“从众”?
就算动手容易落不是,也该说两句,表明一下立场。
九阿哥不会是记仇了吧?
九皇子府,正房。
夫妻两个吃了晚饭,泡了泡脚,就躺下了。
外头传来二更的鼓声,屋子里漆黑一片。
夫妻两人并肩躺着,都没有合眼,呼吸清晰可闻。
今日变故,不单让舒舒警醒,也叫九阿哥开始焦虑。
“这还是小瞧爷,觉得爷没有份量,换了是大哥家、三哥家的阿哥与格格,他敢这样说嘴?”
九阿哥提及这个,生出气愤来。
他觉得有些理解十四阿哥的不平。
这排在后头的皇子跟排在前头的皇子,还真是没法相比。
上行下效,御前如此,外人看着也是如此。
“不能任由汗阿玛心意拖着封爵事,咱们得想法再立功劳,让汗阿玛不得不功封,如此一来,咱们初封,应该就能跟老十差不多……”
九阿哥有了方向,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具体行事。
“只赚银子这个不当用,一回两回的,汗阿玛就习惯了,得想个涉及民生或八旗军事的,功劳能摆在朝廷上下说的……”
九阿哥翻身坐了起来。
他生出几分懊恼,道:“还以为咱们凭着皇子与皇子福晋身份,就能安享尊荣,可这有了一次挑衅,就有下一次。”
况且真要说起来,这并不算是九皇子府头一回被挑衅。
庄亲王府与信郡王府那两回都算上,今日就是第三回。
舒舒也跟着坐起来,拉着九阿哥的手,叹气道:“爷说的对,没有爵位与功劳,眼下的体面全赖爷在御前的体面,可是这几年看下来,虽说皇上看重皇子,阿哥们也好,可是人心易变,这慈心也不是亘古不变的,也不会只落到一个人身上。”
九阿哥深有感触,点头道:“不说旁人,只说这被偏爱的‘皇幼子’,就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轮了一遍,眼下到了十六阿哥头上,十七阿哥还罢了,过几年十八到了上学的年纪,以娘娘的体面,还捞不到一个‘皇幼子’么?到时候还得换人……”
说到这里,他轻哼了一声,道:“这爱子也不少,因嫡而爱的太子,因长而爱的大哥,因怜而爱的三哥,爱屋及乌的四哥,还有真金白银孝敬出来的爷也勉强算上,这‘爱子’都是一群一群的,不金贵了……”
他在御前是有些体面了,可是要分跟谁比。
跟失了宠的三阿哥、八阿哥比起来算是一回事儿,可是这分量跟大阿哥与太子也没法相比。
“怎么能让大清离不开爷呢……”
九阿哥想到这里,生出这个念头。
舒舒听着九阿哥的絮叨,脑袋里也飞速运转。
推广良种因是首倡,能有两分功劳。
发现牛痘也是首议,这个说来也应该会有两分功劳。
关系民生安定的还有什么?
之前朝廷最大危急是准噶尔,眼下战事完了,下一回得十几二十来年后。
那朝廷上下关注最多的就是河务与漕运。
每年朝廷的税收银子,三成用于绿营跟八旗,就有一成半到三成用于河务。
河道硬化,是治河的有用手段之一。
后世因环境问题被各国放弃,可是在那之前一百多年,各国治河还是以河道硬化为主。
舒舒去年跟着南巡,见识过的一回大清水患的问题。
直隶地方是缺水,河道不均匀,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黄淮一道,则是水量太大,河堤养护成问题,容易决堤。
舒舒想到了水泥跟混凝土。
她斟酌着说道:“爷,眼下朝廷最重视的几件事,军务为首,而后就是治河,第三件事是漕运,第四件事是赈济,第五件事是皇家支出,第六件事是宗室与官员俸禄,这其中,有没有能立功的地方?”
九阿哥面上带了认真,仔细想了想,道:“军务这个不成,瓜田李下的,咱们要避嫌,轻易也插不上手,六部衙门中,兵部跟吏部一样,都不设王公监管部务,大哥他们过去当差,也都是轮着来……”
“治河跟漕运一样,都有单独的总督衙门,户部与工部能沾上边,其他也不相干……”
“赈济这里是户部与督察院的差事,一个花钱的,一个盯着怎么花钱的……”
“皇家支出这里,倒是跟内务府能联系上,可是也关系不大,就是户部每年拨银子过来罢了……”
“剩下宗室与官员俸禄,跟咱们更不相干了……”
舒舒想到了现有的粘性材料,就是加糯米浆的,用在城墙跟墓穴,但是粘合性也有不足。
可以研究水泥跟混凝土了……
这两个弄出来,河道跟漕运衙门每年堤坝的养护费用,就能减少一半。
水泥堤坝最大的好处,一是蓄水,二是抗洪,正好南北皆宜。
至于污染环境,眼下暂时顾不得。
衣食足则知荣辱,仓廪实则知礼仪。
因旱灾洪灾的缘故,百姓凄苦,性命都危机,更别说是其他。
舒舒就道:“去年南巡的时候,见识了两回修河堤,就是垒石为堤、垒土为堤,水量小的时候还罢了,真要洪水过来,两种河堤都有弊端,要是能修建如长城那样结实稳固的堤坝,不就能一次功成了?”
九阿哥听了心动,随即摇头道:“咱们能想到这个,旁人指定也想到,还是不合时宜,河道泛滥的地方,多是平原地带,去哪里找那么多的山石?这修河道的材料,还是就地取材的多……”
舒舒沉默了一下道:“翠鸟稀少,点翠首饰就金贵,用珐琅烧制出差不多的蓝色,取而代之;那坚硬的山石,能不能找到可以制作的替代物?例如大块的砖,或是黏土烧出来硬陶之类的……”
九阿哥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觉得爷立功的地方,还是河工与漕运两处么?”
“嗯!”
舒舒应了一声道:“不插手人事,也不沾银钱开支,就不犯忌讳,学着洋人用技术说话,这琢磨出来,也是利国利民、青史留名的大功!”
九阿哥听了,心跳加速起来。
他想起了前年的北巡,去年的南巡,还有去年七月的红螺寺之行。
外头觉得是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有敛财之能。
只有九阿哥晓得,这一件件的,都是舒舒指引。
他伸手将舒舒搂在怀里,闷声道:“这世上没有财神爷,倒有个财神奶奶。”
舒舒回抱九阿哥,心里有些小紧张。
男人需要崇拜。
九阿哥这里,是不是自己暴露太多,让九阿哥心里不舒坦了?
九阿哥已将舒舒搂紧,道:“爷上辈子指定是万家生佛的大善人,积了大德,这辈子才会娶了你……”
舒舒轻声道:“外头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爷不嫌我多事么?”
九阿哥轻哼道:“那都是小心眼的窝囊废故意贬损妻子的,爷是那湖涂人不成?要是搁在宋朝前,礼教没兴时,你指定名垂千古、青史有名,爷这样的皇子寂寂无名的多,可是像你这样的女子,爷就不信世上还有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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