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个小家伙在,这屋子里就热闹非凡。
真是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掏给她。
端顺太妃道:“我那里还有的一柄如意,金镶玛瑙的,比寻常尺寸小,可以给大格格拿着玩。”
淑惠太妃道:“我那还有对白瓷小羊,可以过家家使。”
两人说着,就打发人回去取。
太后笑道:“急什么?大格格又不是只在这一会儿。”
端顺太妃道:“压箱子也没用。”
淑惠太妃道:“就是寻常物件。”
方才尼固珠一直说家里人,太后还担心她在这里待不住想家了,结果这会儿工夫,小家伙坐在两位太妃中间,一手拉着一个,从容的很。
“您也是从科尔沁来?科尔沁好,我额涅说了,我们是太祖血脉,也是科尔沁的血脉,所以要学蒙语……”
尼固珠说着,就停顿下来,再开口时,就换成了蒙古语:“龙狠……倒特然……百会度……闹门……哈日……爱日兹了……拜……”
居然是蒙语,还是《酒歌》的第一句。
小家伙还磕磕绊绊的,还唱了出来。
童音清透空灵,像是天籁之音。
三双眼睛都盯着尼固珠,等她唱下一句。
“咯咯……后头的……我忘了……”
尼固珠笑着说道。
淑惠太妃道:“那回头我教你唱啊?”
“嗯,嗯,那您受累……”
尼固珠道。
等到端顺太妃说起阿霸亥,尼固珠瞪大了眼睛,道:“您也是阿霸亥来的,十婶也是阿霸亥来的,阿霸亥的韭菜花好吃,还有野杏酱,阿霸亥的牛肉也好吃……”
端顺太妃脸上带了怀念,道:“是啊,阿霸亥水草肥美,那儿的东西都好吃。”
尼固珠眉眼弯弯道:“那等我大了,陪您回去瞧瞧,咱们好好吃几天。”
端顺太妃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这才是孩子话。
淑惠太妃能沾太后的光回科尔沁,阿霸亥却是她回不去的故乡……
*
“桥……”
小阿哥的声音干净利索。
原来舒舒从西花园回来,过去厢房看孩子,见屋子不宽敞,就招呼他们到正房待着。
几个孩子都上了炕。
丰生就陪着小阿哥搭积木,一边搭,一边教小阿哥学说话。
眼下兄弟两个跟前,搭着的是一座小桥。
阿克丹没有跟他们凑一块,坐在舒舒身边,听舒舒讲《西游记》。
“在遥远的海中,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个石头,有一天从石头裂开,里面跳出来一只小石猴……”
小孩子哪里能受得了《西游记》的诱惑,丰生跟小阿哥听着,也不搭积木了,都围了过来。
舒舒想起了一句老话,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男不看西游、女不看红楼。
她这儿童版西游,还是要再净化些。
否则将孩子教歪了,可没地方哭去。
“小石猴顺着水流,找到了一个山洞,里面有个猴群,小石猴打败了猴王,成了新的猴王……”
“几年后,一个老猴子死了,猴子们都很难过,小石猴见了,就想着怎么能不老不死呢,听说海外有仙人,不老不死,它就坐了木筏,想要去寻找仙人……”
她将西游开篇大致讲了一遍,就结束了故事时间。
丰生若有所思,道:“老祖宗……”
阿克丹也跟着说道:“都坐了船,就是一个有额涅,一个没有额涅……”
这是跟爱新觉罗先祖的传说做比较呢。
小阿哥浑不知事儿,只跟着学舌:“祖宗……额涅……”
“额涅,小石猴是从石头里跳出来的,那石头是打哪里来?”
丰生问道。
舒舒想起了原着,道:“那是一块仙石,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就在那里,故事里没有提它是哪里来的,也没有提及它有没有额涅。”
阿克丹挨着舒舒坐着,道:“肯定有额涅,怎么会没有额涅呢,它的额涅是块大仙石。”
舒舒没有否定阿克丹的话。
小孩子眼中,父母就是全部世界。
这是他们需要的安全感。
丰生在旁点头,道:“那小石猴坐船出去,可能会碰到它额涅。”
舒舒觉得《西游记》说不定可以改了,改成小石猴找妈妈……
*
理藩院,值房。
九阿哥正在见伊都立跟阿古拉。
他们已经在衙门告好了假,各家也都安排了老成的长随跟着,马上就要出外差。
这两人都是十七岁,成丁了,不算小。
可是阿古拉是独苗,这放出去,九阿哥自是要操心一二。
伊都立不是独苗,却是幼子,家里还有个缠绵病榻的老父。
在安排两人出门之前,九阿哥已经询问过他阿玛的病势,晓得万寿节得了赏赐后渐好,如今已经能每天出门晒太阳。
九阿哥觉得,老爷子除了真老了,多少还有些心病的缘故。
能熬到阁臣的,即便年岁老了致仕,也多是荣养,比如张英似的。
到了伊桑阿这里,受索额图的连累,连儿孙的前程都无法保障,心中抑郁也是正常。
这回万寿节,御前赏了伊桑阿新书。
可见御前是顾念老臣的,伊桑阿的心病也能去了一半。
九阿哥先看着伊都立道:“出门在外,不要与人置气,强龙不压地头蛇,被欺负了,回头爷给你们出气,自身安全为要。”
“奴才省得。”
伊都立恭敬应了。
九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是你阿玛独子,却是你额涅独子,爱惜己身,也是孝道。”
九阿哥不喜赫舍里家人,对于伊都立的生母也觉得一言难尽。
纯粹是读书读傻了,不通人情世故。
不过对于伊都立,他还是没有恶感。
少年才子,本可以自傲,伊都立却无酸腐气儿,办差也踏踏实实的。
家道中落,他也泰然处之,没有怨愤,对父母依旧恪尽孝道。
孝子,什么时候都值得敬重。
伊都立带了感激,道:“奴才谢九爷教诲。”
九阿哥又望向阿古拉,道:“你也是,你玛法跟玛嬷都守着你过日子,你破个油皮觉得没事儿,两个老人家就要提心吊胆、吓个半死。”
阿古拉家只是寻常旗丁,可阿古拉却是长辈的命根子。
九阿哥对阿古拉这里,都要多问两句。
阿古拉憨厚道:“九爷放心,我们带了好些人。”
他这边家里给安排了三个人跟着,伊都立那边是八个。
九阿哥道:“行船走马三分险,不是人多人少的事儿,不许纵马,不许赶夜路,不许偏了官道!”
说到最后,他带了郑重与严肃。
伊都立跟阿克拉都垂手应了。
九阿哥才道:“那就各自家去吧,好好休整休整,明早出发,正好现下不冷不热的时候。”
两人应声,退了出去。
九阿哥过来,安排两人出差是一件,跟蒙古房要内馆与外馆的卷宗是一件。
他是看今年冬天进京轮班的都是什么部,距离京城远近大概是多少里,这路上台站铺陈了多少。
看得差不多的,他就抄写下来。
这是官烧锅的第一批客人,就是不知道每部能要多少斤的酒水。
他抄着抄着,就有些不耐烦,看着毛笔跟纸运气。
两个笔帖式是不是要少了?
这一打发出去,身边都没有人使唤了。
这两人放出去,可是按照一个月的时间估摸的。
难道这一个月之内,要自己整理抄写文档?
九阿哥撂下笔,揉着手指头。
抄写是不可能抄写的。
是跟哈尔雅图再要两个笔帖式,还是从府下包衣里择人?
何玉柱本在旁边服侍笔墨,一看就晓得九阿哥不耐烦了,就道:“主子,丹大爷在呢。”
“咦?”
九阿哥反应过来,忙道:“叫他进来……”
桂丹在上书房做了十年伴读,功课是倒数的,却是一手好字,全赖平日里帮着九阿哥抄功课。
桂丹被叫进来,听了自己的差事,也是一言难尽。
“爷,上学时还罢了,这当差了,您还躲懒呢?”桂丹道。
“多嘴!怎么说话呢?谁躲懒了,就是不耐烦使唤新人罢了,让你干几天活儿,使不得么?”
九阿哥轻哼道。
桂丹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奴才是嘴欠了……”
还能如何?
还等着九阿哥给自己做大媒。
桂丹立时殷勤几分,道:“您一边歇着,换奴才来抄……”
九阿哥就将书桌让给他,自己在罗汉榻上坐了,喝了茶水,觉得不对劲,看着杯子,就见里面是莲子芯茶。
“怎么泡了这个?”
九阿哥望向何玉柱。
他不喜苦味。
何玉柱道:“福晋叮嘱的,说天热了,爷这两天有些上火犯眼睛,喝莲子芯茶清热去火。”
九阿哥嘴角挑了挑,觉得嘴巴里的茶水回甘。
四阿哥与五阿哥联袂而来,刚挑了帘子进门,就听到这主仆对答。
四阿哥翻了个白眼,真当自己是孩子,什么都让人操心。
五阿哥则是有些惆怅,又有些欣慰。
幸好弟弟的福晋是董鄂氏。
换成了他他拉氏,遇事就躲,不遇事也躲,不言不语的憋闷死人,老九肯定受不了。
九阿哥听到门口动静,转头望过来。
等到看清楚是两位哥哥,他忙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四哥、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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