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立刻就明白孙小雨的意思了——如果在境里做了太多超越法律界限以及违背人性的事情，等到从境里逃脱，就很难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明川又想到他们曾经说过，除了个别幸存者以外，大部分幸存者离开境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如果他们有方法知道如何分辨这些人，让那些会失忆的人来做这些其他人不能做的事情，不就可以了吗？

        于是明川看向孙小雨，正想开口，却突然愣住了——孙小雨微微垂下的双眸里盛满了是快要溢出来的悲伤。

        虽然明川和孙小雨才认识两天，但孙小雨总让明川觉得活力满满，充满朝气。他猜不到，究竟是怎样的事，才能让那些跳跃在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的的星芒被这样沉重的悲伤取代。明川觉得自己不该再多问，他转头看向徐恒之，却发现徐恒之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看到明川探究的目光，徐恒之转开目光，笑了笑，道：“我先去跟王队汇报一下。”孙小雨朝明川点点头，就招呼孩子过来吃东西，这时明川才发现李畅并不在。孙小雨一边照顾孩子们，一边解释，目前调查进展很迅速，所以李畅已经过去帮忙了。明川帮着照顾几个年幼的孩子，一边和孙小雨聊天，因为刚才的事，明川也不敢说太多，又让孙小雨难过。

        这时，徐恒之进来了，他朝着明川咧嘴一笑，仿佛刚才有着奇怪眼神的人，并不是他：“哥，那边找到不少恋童网的嫌疑人，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明川本来是想答应，但是看孙小雨一个人带这么多孩子，心里又有点不放心，正想拒绝，孙小雨看出了明川的犹豫，连忙笑着说：“快去吧，这几个小崽子还用不上你！”旁边的杨宁也立刻说：“我也能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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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徐恒之出了门，明川边走边问：“现在我们怎么办？难道最后……要对安安……”他想到之前他们说的，如果无法完成这个目标的愿望，就要直接除掉目标。虽然安安已经变成鬼，但是想到她是个三岁的无辜孩子，总归有些心软。抛开这个不谈，怎么杀掉一个鬼，明川也完全不能想象。

        徐恒之笑着说：“别想太多了哥，现在都不能确定王安安是不是那个目标呢。我们去过的境里，有一些东西出来混淆视听的情况，也并不少见。”明川了然，的确，现在了解得太少，不能因为这样就简单认定安安就是目标，如果简单听了她的话，伤害了那么多孩子，说不定都只是浪费时间。

        明川以为会去十二栋，没想到拐了几个弯，到了一个老年活动室。里面很多人，但是明川还是一眼就看到坐在一张麻将桌前的李畅，几个身穿警服不认识的人在里面很是忙碌，时不时过来和李畅交谈几句。

        还有几个男人双手被束在身后，蹲在墙边，看起来就是犯罪嫌疑人。

        “社区派出所？”徐恒之走到李畅边上，朝那些穿警服的抬抬下巴问道。

        李畅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点点头道：“嗯，运气好，一栋旁边就是派出所，队长联系他们也很顺利，就把他们叫过来帮忙了。”

        明川左右看看，好奇地问：“警察？境里面居然还有警察？”

        徐恒之笑着朝明川眨眨眼：“想不到吧？这也是运气好，这次的境完全是真实世界的复制。刚好又有派出所，这种情况真的少见，我们都没遇到过几次。”

        明川被徐恒之看起来得意的样子逗笑了，他又指了指那些蹲在地上的人问：“这些人是网站上的？”

        李畅专心操作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动的飞快，一边分心回答：“根据网充值记录和Ip地址查到的人可不止这些。我们把资料传给外面的队员，这个案子不是一般的大，除了非法组建涩情网站，传播未成年人涩情图片以外，还发现了主动拍摄的情况，甚至还有侵害未成年人的情况。这里的几个是网站主要建设人员，还有上传来源不明图片和视频的人员，一会儿让派出所同志帮忙先审审。”

        听到这里，明川和徐恒之都变了脸色，本来以为只有这些畜生只是把海外未成年人图片视频放在自己的网站挣钱，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偷拍的，甚至侵害未成年的过程。李畅明显也很生气，伸手锤了一下桌子：“都是些畜生！”

        徐恒之伸手按住李畅的肩膀，问：“王队还在十二栋？”

        李畅深呼吸一口，点点头：“嗯，还在那边盘，现在首先怀疑的还是这个网站的相关人员。”说着把旁边一个平板递给徐恒之，里面是一份名单，李畅带着怒意说：“网站用户都是分等级的，低等级的用户只能浏览最少的图片视频，高等级的用户权益更多。升级除了充值以外，就是上传资源。最高等级的用户，可以进直播间，直播间里面的东西更不堪入目。”

        徐恒之和明川看到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名单，对应的充值数目，以及上传资源数量，明川不敢想象有多少孩子是这个网站的受害者。

        徐恒之周围一直以来看起来轻松的气氛完全消散了，明川都可以感受到徐恒之身上的冷意。的确，谁看到这样的名单会不生气呢？

        身边派出所的人员几个人来来往往，一个派出所信息部的工作人员过来和李畅说些些什么。明川左右看看，躲到一边小声说：“完全看不出来不是真的警察。”

        徐恒之身边的冷意瞬间消失，他轻笑出声。

        明川皱眉：“好笑？”

        徐恒之摇摇头，还是笑着说：“你想想，如果一眼就能让你看出破绽，那境里的幸存者都会发现。那就完了，不用我们，幸存者也会想办法出去，目标还能安静发育吗？它们巴不得幸存者无知无觉地在境里好好待着，你吃东西也不希望食物到处乱跑吧？”

        明川沉默，说：“我不会吃活的东西。”

        徐恒之还想说什么，就见李畅又把笔记本递过来，两人一看，发现资料内容更丰富了。明川惊讶：“这么快？”李畅推了推眼镜，点头：“最近刚好在弄清网的专项行动，所以这个网站本来就已经有人盯着，资料出得快。”

        明川发现光十二栋，除了郑志强以外，还有不少人都参与了。建设网站的团队主干里，居然就有3A的吴俊伯。吴俊伯今年二十八岁，是个小游戏公司的程序员，看他户籍资料里的照片，就是一个看上去老老实实的男人，没想到居然做这种事。

        他虽然做了这么可怕的事，人却胆子很小，还比不上郑志强。见警察来找到，还没怎么陈列证据，就自己立刻就把所有做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

        吴俊伯现在过得不怎么样，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住的是公司宿舍。但是以前家里是小有资产的，大学毕业还出国学习了几年，在那边认识了和几个臭味相投，兴趣一致的湾仔和东南亚的朋友，几人一起建了这个网站，复制分享一些海外的资源，满足自己的罪恶癖好，但是那个时候作的恶还没有现在大。

        后来吴俊伯和他爹一起染上了赌瘾，父子两个仿佛比赛似的输钱，很快那些家底就输完了。除此之外，吴俊伯还欠了不少赌债，为了躲债，不敢再在家乡待着，千里迢迢跑到这里躲着。虽然现在不赌了，还找了个正经工作，但那点工资根本还不上以前的债，所以就把歪主意打到了草芽网上。

        吴俊伯为了多挣钱，就开始让用户上传自己的独家资源，来提升自己的用户等级，从而可以看到更多的资源，甚至还有一些直播间让一些年幼的孩子来发布自己的不雅照片，或者听从命令做事。草芽网本来是小范围的一个黑暗网站，现在因为这样的设定，让更多臭虫闻臭而来。

        更让明川没想到的事，吴俊伯这样的人渣，居然还有个女朋友，就是十二栋3b的叶元元。3A和3b都是公司宿舍，吴俊伯和叶元元也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

        “真是没想到……这样的人还有人喜欢……”明川觉得过于离谱，喃喃道。徐恒之带着点轻蔑说：“有的人心里脏得很，但是表面却是老老实实，很会假装。”他想起什么，问李畅：“叶元元也审过了？”

        “审了，什么都不知道，她根本不相信吴俊伯会干这种事，”李畅说完，朝大门外示意道，“现在还在门外面哭呢。”

        明川看出去，正好看到老年活动中心大门正对着的那棵大树下，一个穿着睡衣，长发扎成丸子状的女孩子坐在那儿哭。正在这时，徐恒之接到一个电话，让明川在这里等一会儿。明川刚应下，就见一旁李畅也忙了起来，刚才蹲在墙角的人，也陆陆续续被警察带走了，没人顾得上那个在外面哭的女孩。

        明川站在一边，犹豫了许久，还是找旁边的女警官要了一包纸巾，走了出去。他走到树下，把纸巾递给叶元元。叶元元抬起头，看向明川，两只眼睛肿的像胡桃，鼻涕眼泪都糊在脸上，好不狼狈。但是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出是个很清秀的女孩。

        叶元元接过纸巾，没有说话，默默擦着眼泪。明川也知道这不是真的人，但是他也实在不忍心看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哭成这样，看叶元元在大冷天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就把羽绒服脱下来，递给了叶元元。

        叶元元又抬头看了明川一会儿，并没有接过衣服，她摇了摇头，抽泣着说：“谢……谢谢……不用了……”

        明川没有收回衣服，又递了递，他倒是没想过要亲自给叶元元披上，他觉得这个行为超过他和人交际的距离，明川觉得不自在。

        叶元元最后还是接过衣服，披在身上，她抽出一张纸，用力擤了鼻子，然后哑着声音说：“谢谢。”

        明川见她收下，轻声说：“别哭了，回家去吧。”

        叶元元以为明川是警察，见他要转身离开，连忙站起来：“等一下，警官，俊伯什么时候能回家？”

        明川没有纠正叶元元的称呼，他对于叶元元的态度很诧异：“你知道吴俊伯为什么被抓吗？”

        叶元元哑着声音点点头：“知道……”

        明川更是不解了：“既然你知道，就忘了他，回家去吧。”

        叶元元突然变得激动，她用力摇摇头：“不！我要等他！我相信他！”

        明川要被气笑了：“你相信他？你相信他什么？现在证据确凿，他犯法了，他要受到应有的惩罚，懂吗？”

        叶元元眼里写满不解，她一边哭一边激动地喊：“我不懂！！！他做什么伤害别人的事了吗？？那只是一个网站而已，俊伯本来就是程序员，他做网站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把他抓起来？不就是一个颜色网站吗？颜色网站这么多，怎么不把每一个人都抓起来？！”

        明川的脸色变得严肃，他正色说道：“首先，颜色网站本来就是犯法的，无论是谁，做这个就是犯罪。何况，吴俊伯做的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颜色网站，里面全部都是一些孩子，甚至还有你身边的孩子。”

        叶元元被明川的严肃话语吓到了，但是她咬了咬嘴唇，仍然坚持道：“他没有真的伤害那些孩子……那只是网站……他……”

        明川打断了叶元元的话，带着怒意说道：“那就是伤害！他们都还在懵懂的年纪，什么都不懂，就因为吴俊伯的恶臭爱好，让这些孩子赤裸的出现在那些臭虫面前！这些伤害你怎么知道不会从虚拟延续到现实？你又怎么能保证，这些精虫上脑的垃圾，不会把他们肮脏的手伸向身边单纯的孩子？”

        叶元元被吓到了，愣了片刻，又小声哭起来，明川低声说：“回去吧。我知道你现在头脑并不清楚，只是不甘心，这种垃圾不值得。等你回去睡一觉，醒来就知道你现在跟我争论的这些，有多么可笑。”

        明川抬脚就走，叶元元的声音却在后面传来：“不！我会等他的！”

        明川头也没回，只落下一句：“随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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