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奶奶平时不怎么出门。

        以前没诊断出阿尔兹海默症的时候，她还会自己出门走走，后来她儿子怕她走丢，就嘱咐她不要一个人出门，她倒是也听话。

        天气好的时候，保姆会陪着她下楼在附近逛逛，如果没人陪同的话她就不出门了。

        老伴去世，孤身一人，仿佛眼前的路都能看到人生终点了。

        黄奶奶说要去给唐约和万千切水果吃，家里有桃子和梨，唐约来的时候还买了一块西瓜，也算能凑个果盘。

        唐约自告奋勇承担起任务，三下五除二就处理好了，之后端着果盘回到了客厅，放在了万千和黄奶奶的面前。

        万千没有跟老年人沟通交流的经历，再加上从小到大的情感缺失导致今天的她总是容易因为外在事物影响情绪。

        她做不到八面玲珑，让她陪黄奶奶聊天，她也觉得自己没那么有趣，聊的东西听起来索然无味。

        要不是黄奶奶本身性格就和蔼爱笑，她肯定会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唐约也看出了这一点，他不想勉强万千做这些事，所以也就主动接过了话茬。

        万千气得牙痒痒，很想立刻撂挑子不干了，奈何这是工作，不是在家里，所以她只能继续认真干活。

        “万千。”

        “我都怀疑你说的这四菜一汤就是给我准备的，我会做的菜本来就不多，还好这几道菜我都还算了解。”

        唐约嘴里跟黄奶奶开着玩笑，他将一只大虾剥好以后放在了黄奶奶的碗里，又剥了一只。

        “晚上带你一起去吃锅包肉，别总那么幽怨了，跟林黛玉一样。”

        万千对此就很能理解，看着面前桌上的四菜一汤，香味传进鼻息之间，让她觉得如果换成她来，应该做不到唐约这么好。

        黄奶奶跟万千开着玩笑，眼神却看向了不远处的唐约。

        “你果然是个坏家伙……”

        “我啊，我在火葬场上班。”

        “我负责一些文职类的工作，记录安排交接之类的事情，不是很复杂的东西。所以我喜欢跟年轻人接触，因为人一旦步入老年阶段，总是不可避免要跟死亡这件事扯上关系的。”

        万千见状凑上前去，跟唐约小声搭着话。

        只是她不敢用太重的力道，所以此番情绪宣泄看上去就跟撒娇没什么两样。

        唐约笑着对万千开口，语气温柔。

        这也太便宜他了……

        这天是真的难聊。

        “火葬场……您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在旁吵闹的万千并没有让唐约心生厌烦，毕竟偶尔听万千吵吵闹闹也挺好的，也许这种吵闹也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重要组成部分。

        “你不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呢，你根本不懂女人心。”

        这家伙到底拥有多少技能啊……

        “你倒是记得挺清楚。”

        “潜规则之类的……”

        “放心吧奶奶，您的身体看上去这么健康，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好香啊，谁以后要是嫁给你了，肯定很有福气。”

        “嘿嘿，借你吉言。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辛苦了。”

        万千在心里暗自叹气，愈发觉得自己很失败，与其他的万千相比起来，她甚至在唐约的心里好像都不能拥有任何位置。

        唐约的声音幽幽自一旁传来，看着被唐约放在碗里白米饭上的虾仁，万千心里百感交集。

        “是是是，你哪里会做菜呢，只不过是看某天的我做的不好吃，主动帮忙炒菜还加了盘锅包肉呢。什么时候你能对今天的我这么好啊，我想都不敢想。”

        “哎你这人，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我是真不理解。”

        “我不怕死，能活一天算一天。有的人二十几岁就去世了，我能多活这么多年寿终正寝，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

        “行了行了，专心切菜，别切到手指了，到时候还要浪费黄奶奶家里的创可贴。”

        “你……明明是伱问我的！”

        万千忍不住偏头看向唐约，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和善，之前做菜的时候也是一副信手拈来的样子，仿佛这几道菜对他来说毫无挑战性。

        她总不能就因为这一只虾，对他死心塌地吧。

        对于老年人而言或许有些油腻了，但是唐约实在不想收了钱却控制经费给黄奶奶炒些最普通的青菜。

        想到唐约对自己的态度与对其他万千截然不同，这种区别对待让万千心里有些难过。

        “铺上去好看，心情也就跟着变好了。”

        原本的午餐计划因唐约的加入而被打乱，虽然菜谱还是那个菜谱，但是掌勺的人由万千变成了唐约。

        “奶奶您之前已经夸过我很多次啦……”

        可惜事与愿违，唐约将剥好的虾放进嘴里的动作十分自然。

        红烧排骨、木须肉、油爆大虾、宫保鸡丁以及炖鲫鱼汤。

        唐约此时正想为午餐做准备，毕竟聊天是次要的，填饱肚子才是主要任务。

        “还有？”

        年轻人的爱情总难免让人感叹青春的美好。

        “您年轻时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我要是有林黛玉的十之二三，你也不至于对我毫不在乎。”

        唐约听万千这么讲，再看着她低头切菜嘴里抱怨嘟囔的模样，虽然万千看上去有点委屈，但唐约总是莫名想笑。

        “……”

        万千恼羞成怒，在旁伸手捶打着唐约。

        “可惜我眼光很高，一般人我都看不上。”

        “你……”

        万千负责给唐约打下手，也算得上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哦对，万千，你长得可真漂亮。”

        黄奶奶的回答是这样的。

        黄奶奶对唐约的手艺赞不绝口，她将每一道菜逐一品尝，对于每一道菜都十分满意。

        万千盯着他手里的虾看着，想着唐约会不会偶尔也对自己温柔一下，例如在餐桌旁给自己剥一只虾之类的……

        “还有呢？”

        “好不容易遇见个长得漂亮的小姑娘，肯定要多夸几句啊。他不解风情，我可是很懂事的哦……”

        黄奶奶口齿清晰，精神状态也很好，她不开口提，唐约和万千也不会把她和死亡这件事联想到一起。

        “喏，给你的。刚才那只本来想给你的，可是感觉有点小，所以给你换了只大的。”

        人总是不愿意面对死亡这个话题的，因为这是人们无论多么努力，也终究难以逃避的结果。

        万千咬着嘴唇看向唐约，表情惆怅。

        唐约嘴角带笑，从购物袋里把鱼拿出来，准备处理一下。

        唐约不太理解为什么餐桌上要铺桌布，很容易弄脏，总是需要清洗也很麻烦。

        唐约和万千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模样被远处的黄奶奶看在眼里，她发自内心为这种画面感到欣喜。

        唐约与万千对视一眼，这一刻两人确实达成了心灵上的共鸣。

        经过唐约和万千的共同努力，临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黄奶奶家黄白相间的桌布上，终于摆上了四菜一汤。

        “我还说了什么？”

        唐约一边往锅里放油一边对着在旁边忙活的万千搭话，万千正忙着切菜，听唐约这么说，她回答的语气听上去也不怎么好。

        唐约和万千不知道怎么接这种话题。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掌勺吗，还说你是领导，我是普通员工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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