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不清楚究竟是何人所为，但通常失去情丝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自行毁去，另一种是别人有意为之，只为达到某种目的……”赵文和叹息道。

        “那这与他有何关系？”奉倩忍不住问道。

        “我知你近年开始探查自己的身世，而据我猜测你该是上面的人……”杨云幽幽道，轻轻地指指上头。

        “实不相瞒，近来我发觉自己身上会出现金色的佛光，我也有此怀疑，但不知究竟为何会身在冥界，又缘何沦落到这一步……”

        赵文和苦笑一声，道“看来我们并没有想错，不过我们也始终无法获悉你为何会在此，亦无心探查其中因由，我们五方鬼帝这些年来几乎不再过问冥界诸事，只为求得片刻安宁！”

        我闻言与奉倩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只听杨云无奈道“郁垒，神荼如今只守着自己的桃止山闭门不出；玉真人在潘冢山不理公务；张衡更好，专注研究各种丹药法器；杜子仁失踪许久，如今不知在何处；嵇康一向醉心诗书，潇洒不羁；只有我与赵文和两个闲散人还在三界游荡！”

        言罢，又浮一大白。

        “你们为何会如此闲散呢？”我不解道，既然身为冥界鬼帝，该恪尽职守才是。

        赵文和摇摇头，道“千年万年呆在一处，日复一日的处理无数堆积如山的公务，难免寂寞，而冥界一成不变无论如何尽职仍是如此，何必辛苦呢？”

        见赵文和与杨云脸上落寞的神情，我一时感慨，脱口而出“统领一方，做一个神仙这般难挨？”

        “无所谓是否难挨，或许我们已经习惯了吧”杨云淡淡道。

        “可是如今冥界似乎不太安宁，你们……”奉倩意有所指道。

        “十殿阎罗只要将各自的职责尽到，冥界出不了大乱子……”赵文和淡然道，似乎胸有成竹，继而望着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不过还要说一句，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和他人而言都未必是好事！”

        我自然明白他这句话中的含义，但仍不愿放弃，毕竟我已逃避了几千年，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当作若无其事，继续浑浑噩噩的在三界游走。

        杨云见我犹豫“也许等你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安安稳稳的去投胎也挺好，不用太过担心！”

        “行啦，酒空了，人也该散了！”赵文和摇摇酒壶，慵懒道。

        送走赵文和与杨云，我和奉倩坐在忘川河边，一望无际的忘川，渺无人烟，只有岸边的孟婆与冥河边的摆渡人在年复一年的送来往的鬼魂投胎。

        “你说在冥河上的摆渡人会不会在年复一年的摆渡中感到寂寞？”我不由问道，毕竟黄泉八百里，不见尽头，了无生机。

        奉倩轻笑一声，道“他或许已经习惯了吧，数千年来你可见过那小老头开口说过一句话？”

        孟婆在桥的一端支着一口大锅，认真仔细熬制着孟婆汤，她的锅里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多的汤水，无论走过奈何的鬼魂有多少，她锅里的汤水仍是不增不减。

        “那孟婆呢……她锅里的汤水是用无数鬼魂的七情六欲爱恨情仇熬制的，永远没有减少，难道人世间真有如此多的情仇恩怨，可供她熬制一锅一锅的孟婆汤？”

        奉倩看着孟婆一勺一勺的搅拌着大锅，沉吟半响道“要不我去向她讨一碗孟婆汤，给你喝下，然后你继续做一个在冥界可有可无的鬼魂？”

        我苦笑道“原本就没了前世记忆，如今这点‘情绪’是千辛万苦得到的，还只有一点点，孟婆汤便不喝了吧？再者，我还担心她一气之下将我推入这忘川之中！”

        “可我看你如今多愁善感的样子真不习惯，我还是欣赏那个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你……”奉倩淡然道。

        “我只是担心……”我幽幽道，担心身世？担心真如鬼帝所言我是因尝过神仙之苦轮回投胎的？或者……担心我与韩琳娜？

        我说不上来……

        “呐，要不我们做一个选择……”奉倩突然认真道“第一：你现在回到人间，安心陪着我的小徒儿，她也没有几年了，一人一鬼度过剩下的日子，待她阳寿已尽魂归地府后，争取在下一世与她在一起！”

        我摇摇头，此时明知结局而无动于衷，我做不到。

        “第二：向孟婆要一碗汤，扔掉剩下的返魂香，与我的小徒儿一刀两断，回来继续过你数千年幽魂的日子！”

        我再次摇头，那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再者我已改变了苏茜茜的命运，若突然离开，不知道她会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无力改变。

        “第三：继续你心中所想，无论多艰难，坚持走下去，直到得到自己心中所求……”

        “除了第三条，我还有得选择吗？”

        许多时候，看似有多种选择，可现实往往由不得你做选择！

        许是我脸上神情太过苦涩，奉倩满不在乎的挥手道“不要愁眉苦脸，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言罢，率先走了出去！

        我本兴致缺缺，可见他说的认真，正犹豫间，只听他在前面催促道“走啊！我带你见一个好东西，帮你求一个结果！”

        沿着冥河，河面上那摆渡的老头仍然不言不语，正载着一船鬼魂向岸边驶去。

        奈何桥上仍有三三两两的鬼魂等待投胎，排领孟婆汤，汤递给他们时，孟婆会将他们前世的爱恨情仇全部放进汤中，他们神情冷漠，目光呆滞，如木偶般顺从的将眼前为他们每个人特质的一碗汤喝下，抛却前尘。

        种种一切，寂静无声，如这忘川一般，幽暗沉寂。

        我忽然想到，奉倩要带我去哪里，心中隐隐有些期盼，却藏着一丝怯懦，一时之间唯有沉默。

        “凡间传说这黄泉路上有妖艳似血的彼岸花，可又有谁明白，这散发着妖异魔力的彼岸花是一个个不肯投胎的鬼魂的精魄所化，只有以这冥河之水浇灌，才会开出妖艳夺目的花，接引一个个在黄泉路上不知归途的鬼魂”奉倩在一旁感叹道。

        此时彼岸花并没有盛开，它只有在黄泉路中阴气最重或满是杀戮血腥之时才会开花。

        且每次只盛开几个时辰便枯萎，变成一抹干枯却无法抹去的深褐色血痕，斑斑驳驳的留下点点痕迹，而后轻风拂过，将所有血腥戾气，不甘仇怨纷纷消除，似乎眼前所有的痕迹都是一场幻觉。

        千万年来，周而复始，与冥界中所有的事物一样，亘古不变。

        忘川极西之地，奉倩指着一块巨石，道“想不想知道你与我那徒儿的结局？”

        我望着这块三生石，一时无言，沉默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道“知道了又怎样？结局早已写好……”

        自看到苏茜茜的生死簿那一刻起，我便有了准备，如今何苦多此一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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