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林暧熙转院到图雅的当晚，愿意冒些风险接受周灿的建议，他的女儿或许还有救。

        林进志虽是医疗体系内的人，但是并非医生，根本不知道病情进展的可怕性。

        有很多慢性疾病，治晚了同样要人命。

        同样是胃癌，早一天与晚一天，可能就是二期与三期的区别。这也是医生遇到一些患者，怀疑是恶性疾病时，为什么会想方设法帮他们安排床位，尽快入院，尽早做各种检查。

        甚至有时候等不到检查结果出来就开始冒险用药。

        这真的是菩萨心肠。

        对医生而言，多治一个病人，少治一个病人，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他们这么卖力的原因绝不是为了赚患者的那点治疗费。实际上，就算患者的治疗费高达一百万，能落到接诊医生口袋里的，非常有限。

        周灿当时强烈建议给小女孩做一个腹腔镜检查，完全出于医者的那份责任心，充满善意。

        很可惜，家属不愿意冒这个风险，最终一拖再拖。

        小病都能拖成大病，更何况是可怕的肠型恶组。

        许多人只知道癌症可怕，殊不知有很多疾病的生存周期比癌症短得多。比如肠型恶组，不及时给予有效治疗，生存周期很难超过两个月。

        周灿见过的病例中，基本上也就只有一个月左右就死了。

        面对林局的苦苦哀求，周灿也很想帮忙，但是他深知已经无能为力。

        “周医生，要不咱们就帮着想想办法吧！尽人事，听天命也是好的。我是一个母亲，每次看到这种情况都会特别难受。”

        唐菲主任在旁边说道。

        她与周灿的关系颇为密切，从周灿进入儿科坐诊的第一天开始，就对周灿有着颇多照顾。

        后来周灿哪怕在急诊科带头抗议医院漠视临床医护人员的安全，她也是带着儿科的医护赶去支援。

        人与人之间相处，心最重要。

        品性相近，层次与心境比较接近，是同一类人才能相处愉悦。

        物以类取，人以群分也是这个道理。

        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很难真心相处在一起。层次差不多，品性相差太大，同样尿不到一个壶里。

        周灿愿意一直留在儿科卖命，有着唐菲主任这么一位好领导十分重要。

        此刻，她发话了，周灿自然会慎重考虑。

        “刚才我给林语熙检查时，发现她在不停的出大汗，腹肌紧绷，压痛反应极为明显。然后我也看了紧急腹透的检查结果，双膈下有游离气体，提示肠道有穿孔。说实话，这已经是病入膏肓啊！”

        尽管把事实说出来很残酷，但是必须要说。

        “周医生、唐主任，求求你们尽力而为，至于结果，任何结果我都能接受。我可以立刻签协议，签免责同意书。”

        林进志特别后悔，只可惜这世间并没有后悔药。

        这个病例给周灿留下的印象也是特别深刻。

        “先做剖腹探查吧！肠道穿孔肯定需要手术处理，开腹探查后，可以当场处理。”

        周灿给出了诊疗意见。

        “行，我同意！”

        林进志这次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可惜，现在同意与六天前同意，区别太大了。

        能够成为卫计局的boss，心智肯定没问题，遇事也不可能婆婆妈妈。但是很多事情，都是关心则乱。

        事关他女儿的生命，这才让他变得优柔寡断。

        现在死神降临，他已经没得选择。

        接下来，为小女孩做了紧急剖腹探查。术中发现腹腔内有着澹黄色混浊液体，经过抽吸，竟然高达700多毫升。周灿在她的肠系膜根部发现了多个花生米大小的淋巴结，回盲部有一长达12cm，直径9cm的包块。

        这个包块，正是查体时在患者腹部摸到的那个索状包块。

        只见它与后腹膜紧紧粘连。

        经过商量，把消化外科的肖主任都给请了过来。

        由肖主任现场‘指导’，周灿亲自主刀，为小女孩做了肠部包块切除，淋巴结扫除，回结肠端侧吻合术。

        术毕，周灿高兴不起来。

        平时做手术，他都是信心十足。

        这次却感到心情格外沉重。

        以他现在的外科医术水平，其实已经有能力在术中感知到患者的身体状况，甚至对预后有一个较为精准的预判。

        手术很顺利，但是他的预感很不好。

        这个小女孩怕是凶多吉少。

        “患者的肠道已经极为脆弱，特别是升结肠像是朽木一般。术后护理要特别注意肠道再次穿孔、腹膜炎。”周灿叮嘱道。

        “好的。”

        巡回护士对周灿极为尊重。因为她已经不止第一次见识到周灿在手术室的本事。

        在手术室，谁有实力，谁的水平烂，护士们基本上一目了然。

        很多周灿这个年龄的青年医生还在为捞到一次缝皮关腔的机会而沾沾自喜。如获至宝的花费一个多小时缝合好，然后觉得自己在外科手术方面有了不小的进步。

        周灿却已经能够提着手术刀，在患者的腹腔内纵横捭阖，切开、分离、切除、止血、清创、扫除淋巴结、吻合、关腔，所有的步骤都是一气呵成，操作自如。

        展露出来的水平与实力，甚至比一些主任医师还要更牛b。

        面对这样的超级天才，护士们自然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要不是知道周灿已经结了婚，倒追他的手术护士绝对可以排成长队。

        要知道，手术室的护士，颜值都很高。

        从手术室出来，林进志焦急的等候在外面。

        “周医生，我女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挺顺利，但是您女儿的升结肠已经极度脆弱，情况非常不好。我特别担心还会出现二次穿孔，而且剖腹探查时在她的腹腔内抽出700毫升的混浊液体，那些都是肠道穿孔后流出来的内容物。这很容易发生腹膜炎，特别是她这种身体状况不好的患者，更容易发生腹膜炎。”

        周灿的语气凝重，表情严肃。

        “谢谢，谢谢！辛苦你了！”

        林进志自然知道女儿的手术基本上都是周灿完成的。这六天之中，经历了女儿的病情恶化，错失治疗良机，再加上在省儿童医院的治疗经历，让他意识到，职称、头衔什么的都是浮云。

        最重要的还是真本事。

        眼前这个青年，本事到底有多大，他不清楚。

        只知道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同时有多位专家、教授、普通医护人员、家属、患者，一齐夸赞同一个医生。甚至包括外院的魏正如教授，卫计局以及疾控中心等多位同事、好友，都对周灿的评价很好。

        这足以说明周灿的本事不凡。

        “我的团队有一位护士特别厉害，在海外留学期间学到了很多先进的护理学知识，而且在国内多家大院都锻炼过。您展现出来的父爱着实让我感动。这样好了，我打电话看看能否请那位护士过来一趟。有她帮忙的话，术后生存机率会高一点。”

        周灿的团队也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当初为了留住蒋薇，他可是做了许多工作。

        “太好了！有劳周医生费心了。”

        林进志连连答应，对周灿更是充满感激。

        周灿也不避讳，当面直接拨通了蒋薇的电话。

        响了很久，电话这才接通。

        深更半夜的，她肯定睡得正香。

        一线医护人员上班本身就很累，还经常半夜跑医院抢救病人，睡眠永远都不充足。

        “喂！”

        电话那头传来庸懒且带点迷湖的女声。

        “蒋薇，是我，周灿！”

        “啊……老大，是你呀！不好意思，我睡得太沉了，压根没看屏幕。”她听到是周灿，睡意立刻醒了大半。

        “大半夜的扰你清梦，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这里有个小女孩，刚做完手术，很可能是肠型恶组，情况挺糟糕的。我知道你的护理水平极高，想要请你过来帮她看看，制定一套营养计划与护理方案。你看可以吗？”

        “您都发话了，我肯定赴汤蹈火呀！”

        “大晚上的打车不方便，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我过去接你吧！”

        “行！”

        她跟周灿倒是无需客气。

        自从周灿帮她摆脱高利贷，回归正常生活后，她已经把周灿当成了最信任的人之一。

        ……

        五十多分钟后，周灿把蒋薇接到医院。

        林暧熙刚从苏醒室转入icu没多久，她看上去显得十分虚弱。

        两眼无神的微微睁开，看着在病床前忙碌的医护人员。

        蒋薇看过后，表情凝重。

        几人来到休息室，她直接说道“这个小女孩的情况很不好，存活机率恐怕不会超过5%。我可以给她制定组合用药和营养护理，但是生存机率仍然不会超过10%。”

        在临床实践中，她预估这种重病患者的生存率，几乎每次都应验了。

        存活机率低于5%，几乎就是必死的结局。

        “咱们尽力而为吧！”

        周灿同样不看好这个小女孩的预后。

        蒋薇给林暧熙量身制定了营养方案与术后护理方案。操作执行倒是不需要她来亲自护理。

        第二天，周灿得到消息，林暧熙的病情急转直下，出现腹痛、高热，全身脏器有着衰竭迹象。

        他的心情沉重，那个小女孩怕是很快就要离开人世了。

        一连又过去了两天，术后第四天的时候，林进志给周灿打来电话，语气似乎颇为激动。

        “周医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女儿今天的情况有所好转。我进去探视时，医护人员告诉我，说是我女儿的排尿量有所增加，并且第一次喊着想吃东西。按照蒋薇制定的营养计划，给她熬了粥，喝了小半碗的样子。你说，医学奇迹会出现吗？”

        林进志讲完后，又有些忐忑的问道。

        “我希望能出现医学奇迹。”

        这是周灿给出的回答。

        欺骗家属没意思，但是也不能打击家属的信心。

        他只能用这种巧妙的回答。

        根据他的临床经验，有些重病患者突然表现出病情好转，很可能是回光返照。

        至少，他认为林暧熙的病情很难出现奇迹。

        眨眼又是五天时间过去了。

        这是林暧熙术后的第九天，林进志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给周灿汇报女儿的情况。

        他知道，周灿的工作非常繁忙，不一定有时间去管他女儿。

        而且周灿这人不畏权势，对于他这位卫计局的boss并没有别的医生那种阿谀奉承。就只是拿他当成普通家属对待。

        正是这样，反而让他觉得周灿特别真实。

        按照周灿的预判，林暧熙很难活过一个星期。但是现在已经多活了两天，而且从林进志的反馈来看，林暧熙的病情竟然不可思议的出现持续好转。

        这说明并不是回光返照。

        由于icu实行无菌管理，不相干的闲杂人员，包括本院的医护人员并不能随意进去查看病人的情况。

        周灿了解林暧熙的病情只能通过林进志的描述，以及询问儿科icu工作的同事。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唐菲主任亲自给周灿发了一条微信。

        “周医生，这个小女孩被你救活啦！”

        唐菲主任还在后面发了一个欢快跳跃的表情图。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非常好。

        从她发过来的随拍照片，可以看到林暧熙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整个人看上去，与十天前大不相同。脸上似乎有了一点血色。

        当然，也可能是相机美颜的效果。

        这年头的智能手机，都带拍照自动美颜功能。也正是手机的高清拍照录像功能，直接把传统相机干趴下了。

        以前旅游出行，很多人都会在胸前挂个相机。

        现在除了记者、专业摄像爱好者与从业者，已经没人再使用相机。

        而是使用更为方便、快捷的手机。

        下班后，周灿带着蒋薇去看望转到普通病房的林暧熙。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必死的小女孩，怎么就活了呢？

        这也让他更加高看了蒋薇两眼。

        两人来到病房，林进志正守在病床前给女儿喂着温开水。

        看到周灿到来，他立刻站起身，亲切的紧紧握住周灿的手。

        “周医生，谢谢您救活了我女儿，谢谢！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经历过即将失去，让这位卫计局的boss更加珍惜现在。

        “真正救活您女儿的功臣是护士蒋薇，没有她的营养支撑、组合护理方案、化疗用药建议，我想很难出现这样的医学奇迹。”

        周灿把功劳都让给了蒋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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