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真人的眉头拧起，视线仿佛恨不得把莫渊刺穿。

        “竟然是河洛子……”他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忌惮。

        莫渊能感受到太虚真人的气势已经不如先前那般咄咄逼人，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前辈可以换一种竞争灵草的条件，只要合理，晚辈绝无二话。”

        “哼，既然你是河洛子的弟子，贫道自然不便强求。不过——”太虚真人微微一笑，“你既然这么说，又敢与贫道争夺万年灵草，想必也自信你的本事。”

        “既然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莫渊心中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请前辈明示。”

        太虚真人捋了捋胡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贫道与你布下一个生死局。你若能闯过此局，贫道便主动退走，万年灵草归你所有。但若是闯不过……”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那就是你命该如此。”

        莫渊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受到太虚真人气势激发而翻涌的气血。

        “晚辈愿意一试。”他坚定地说。

        太虚真人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一挥衣袖。一股强大的力量以太虚真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将整个花园笼罩其中。

        莫渊只觉得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模糊。在彻底失去知觉之前，他隐约听到太虚真人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小辈，色累苦心，爱累苦神，贪累苦形，身累苦魂，华境苦精——就让贫道瞧瞧，五苦之下，你能走到何等境地吧。”

        当莫渊再次睁开眼睛时，世界已经完全不同。

        他躺在一个简陋的摇篮里，摇篮又摆放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中。

        头上的屋顶连天光都遮不住，把碧蓝的天空瞧个一清二楚。

        “啊……”

        莫渊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却发现他只能发出婴儿一般的啼哭声。

        听到哭声，有一名面容憔悴的妇人走过来，将他抱起。

        “唉，这孩子又哭了。”她叹口气，轻轻拍打着莫渊的背。掀开衣服想给婴儿喂奶，却怎么也挤不出奶水。

        “别管他了，早该淹死在泔水桶里的玩意儿。”屋内的另一个粗壮男人啐了口，嘴上骂着，脸上却是愁苦的神色，“非要寻死觅活留下他，人丁税你要怎么交！”

        “那怎么办？这可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是你们莫家的香火！”妇人也委屈。

        夫妻俩拌起嘴，莫渊昏昏沉沉，脑海中充斥着混乱的记忆。

        他知道自己是莫渊，是生活在大周王朝现代的修真者，正在和太虚真人进行斗法的比试。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生活在困苦的古代贫农家中，因为肚子饿而哭得有气无力。

        两种记忆在他的意识中交织、争斗。

        但最终，真实的记忆还是被彻底压制，这个古代婴孩的身份，取代了他真正的身份……

        时光飞逝，转眼间莫渊已经长到了七八岁的年纪。

        这些年来，他亲眼目睹了一场持续的大旱如何摧毁了这个小村庄。

        田地干裂，庄稼枯萎，村民们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饥饿成了每个人的日常，人们为了一口吃的，连道边的树皮都啃光，地上的泥土都往嘴里塞。

        但仍旧有大批量的人们饿死在路边，而每当这时，人们就像恶鬼一样扑上去，甚至不顾是同类的尸身，一口一口地将干瘪的血肉啃食干净。

        但有时候，有一些人家仍旧奇怪地能烧起灶膛。

        他们会煮上一锅水，闷上许久，然后一股奇异的香味会顺着他们的屋顶飘荡出去，围绕整座村庄。

        有一天晚上，莫渊蜷缩在床角睡下。想用这种姿势来抵挡腹中的饿痛。

        然后他听到了薄土墙的另一边，爹娘在交谈。

        “真的要这么做吗？”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爹的声音充满痛苦，“我们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但这孩子还能卖上一点价钱。”

        娘在哭泣：“那可是我们的孩子！怎么能把他卖去做两脚羊呢……”

        “你以为我想吗！”爹怒吼，随即压低声音，“卖了一个小的，活两个大的，日子才能过下去！熬过今年就好了，熬过今年就好了……我已经跟邻村说好了，就跟他们家的孩子换……”

        什么“两脚羊”，这些不是该莫渊懂的知识。

        因为在这个世界，没有人教过他。

        但莫名的，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强烈的危机感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瞬间理解了村庄里偶尔会飘起的那股奇异香味，究竟代表什么。

        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会死！

        莫渊马上翻身爬起来，小心翼翼避开床上会吱呀作响的木板，然后跳下床。

        他躲开密谋的爹娘，拉开门栓，悄悄跑出了家门。

        他的出逃很快被发现，莫渊拼命向前奔跑，身后是追赶他而来的爹娘。

        “快追，别让那个小子跑了！”

        “莫渊，莫渊你快回娘的身边来，你要去哪？快回来——”

        莫渊不敢回头，身后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诡异，渐渐从熟悉的人声，化为一阵又一阵野兽的嘶吼。

        仿佛追逐在他身后的不是养育他七年多的爹娘，而是要吃掉他的恶鬼。

        “你要往哪里去？你那也逃不了——”

        幻阵露出它最险恶的一面。莫渊的前方明明是山林的入口，只要逃进森林，固然危险，却不会马上有性命之虞。

        但是莫渊的眼前一花，他却返回了村庄的中央，身后的追兵，马上就能看见他——

        “该死！”莫渊焦急地左顾右盼，瞧见了村庄那口早已干涸下来的池塘。

        他急忙跳进去，在池塘的最中心，还有那么一点点没有彻底晒干的淤泥底，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莫渊顾不得那么多，本能地藏身进淤泥中。用泥浆来遮住他身上的气味和身形。

        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奇怪，人呢？”

        “该死的小鬼，跑得真快。”

        “别找了，别找了，就让他跑吧……”

        脚步声又渐渐远去了，火光也消失在夜色中。

        但莫渊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直到一两个时辰过去，确认他的“爹娘”真的放弃了寻找，他才小心翼翼地从淤泥中爬出来。

        第一次的杀机，他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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