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表情变得严厉起来，深邃空洞的眼里似乎射出两道寒光，看得李永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我没有说谎，我的确认识他。”李永川看了一眼赵猛，赵猛还是处于昏迷的状态。

        “是吗？”老头把脸凑到李永川面前，两张脸几乎要贴到一起了。

        李永川不自在的把眼神挪到一旁，老头呼吸喷出的气，却直接在李永川的五官之间漫延。其中夹杂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令李永川感到阵阵的恶心。

        李永川像是一个背负多件坏事的调皮孩子，忐忑不安的等着被揭穿。同时又不敢主动说太多，生怕哪句话不小心就暴露出额外的罪状。

        老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永川，老半天也不说话。

        “你认识他的话，你说！他叫什么！”

        “李——”

        “李什么？！”

        “李永川！”在老头快速逼问下，李永川只能如此回答。

        其实，他并不知道将赵猛说成是李永川会是怎样的后果，但事出突然，他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顺着赵猛以及老头的意思来。

        更多时候，李永川想赌一把。

        老头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他慢慢把脸向后移，那股咄咄逼人的气焰也逐渐消退。

        李永川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的手心里不觉中已经渗出了冷汗，他紧紧握拳，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可闻。李永川知道这一刻的回答关系到重大，但内心的恐惧像巨浪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意志。尽管如此，李永川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任何变化。

        老头松开手，转身又把脸凑到赵猛跟前，嘴里嘀咕道：“李永川，李永川，李永川……”

        单是从这怪异的动作上，完全推断不出老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永川悄悄把手背到身后，趁机在自己的腰上来回蹭被老头掐过的地方。

        没想到这个老头力气还挺大。

        有好几次，李永川都想从背后偷袭这个老头，但这个老头似乎只是掐痛了自己，并没有太过分的举动。再者说，如果要救下赵猛，大概率离不开老头的帮助。

        “老——咳咳——”李永川用两声咳嗽硬是把老头的“头”字压在喉咙里，然后鱼吐泡似的咕噜出其他的字：“——大爷，能不能帮帮我这朋友啊？”

        老头没有接茬，而是伸出左手，半空中招了招手，说：“你过来看。”

        李永川想知道老头发现了什么，上前几步后又后退了半步，他心里还是对老头突然抓手腕这一招打怵。

        “你说——”老头脑袋也不动，只是斜楞着眼看李永川，黑眼珠聚在眼角，显得眼白格外的大，“——你说，他是李永川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李永川心里咯噔一下，心说：“难道假身份被识破了？今晚不管好坏，全都是围绕着‘李永川’这个人，怎么一夜之间，我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呢？”

        想归这么想，李永川还是打算继续装傻拖延一会儿，他使出一副好奇的神情，反问道：“哪里不像了？难不成，你认识李永川？”

        受言语一激，老头立马反驳说：“我当然认识了！而且还很熟呢！要不然我怎么会看出他有假呢？”

        李永川心里苦笑道：“这老家伙多半神志不清，我见都没见过他，他上哪儿去跟我认识，还熟的很？咋不说咱们两个是发小呢？”

        老头绝对是神志方面有问题，说起话来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刚才还说看出赵猛不像是李永川，现在也不解释是怎么看出来的，接着话锋一转，又问起了其他：“这个设备——是你关的？”

        李永川巴不得抓紧转移“真假李永川”这个话题，于是他好像邀功一样，赶快抢答：“对对对，是我关的。多亏发现及时——”

        “及时个屁！你这是害了他，你知道吗？！”

        如果不是李永川身上有伤痛，他一定会跟这个老头好好理论理论：“设备都停止运转了，怎么还是害了赵猛呢？难不成就一直让钻头往下钻，伤到赵猛怎么办？这老家伙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分不出个好赖。”

        老头一定是把李永川想的跟自己一样耳背，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而且口气都没换，像复读机一样，还夹杂着刚才的怨气：“及时个屁！你这是害了他，你知道吗？！”

        “大爷！你是不是搞错了？你看这玩意儿啊——”说着，李永川上前用拇指跟食指捏了捏钻头，继续说：“——这玩意儿要是不停下来，就这么嗡嗡的钻下去，我这朋友的头还能受得了吗？不得钻出个大窟窿啊！那才是害了他啊，你说对不？”

        “我搞错了？你说我搞错了？！”老头有些不乐意，他用力拍着胸脯，声音也增加了好多个分贝：“谁搞错，我都不能搞错！到今天为止，我在这岚城机械厂可是一直待了46年7个月零8天！我哪一年不是先进标兵？要不是这个人他背后一直搞小动作，说我的坏话，我能被辞退吗？！”

        老头的食指戳着赵猛的头顶，正是钻头正对的地方。

        就连李永川都不知道这老头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一般人谁会把入厂的工作时间记得这么详细？他要是被辞退了，怎么会一直在岚城机械厂待着呢？而且更为关键的是，怎么就把赵猛当成跟他争宠作对的同事了呢？这俩人差了将近50岁呢！完全不是一个锅里的菜啊！”

        李永川琢磨不透，干脆将老头的话一概当成老头的胡言乱语，他用舌头刮了刮牙齿，清了清口里污物和血液，歪头吐到地上，说：“大爷，是这样，你能不能先帮我找个工具——”

        “哈！”老头突然大喊了一声：“随地吐痰！来来来，李永川，快给他记下来，罚款！”

        李永川真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没事在老头跟前吐什么痰啊！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李永川，李永川！”老头四下喊了几声后，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又趴到赵猛跟前，说：“李永川，上班时候不能睡觉啊！你自己忘了吗？你可得以身作则啊！不对不对不对……”

        老头扭头看看李永川，又看看赵猛，右手捂住嘴巴深呼吸几次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着脑袋说：“你、你、你不是李永川！是我搞错了！”

        老头拍脑袋的力量很大，李永川真怕他把自己拍晕过去或者拍出个脑震荡来，想着老头应该是恢复正常意识了，接下来一切就都好办了。哪知道老头却说——

        “我差点忘了，我才是李永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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