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材本已就高，在各人眼中看来，此时似乎更显威严。

        莫峥仍不置答，数千对眼光都集中在他脸上。各人都觉莫峥答与不答，都是一样，他既然答不出来，便等于默认了。

        过了片刻，就见莫峥点头，振声说道：“不错！石隐石大哥，我不但认识，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莫峥不作半分隐瞒，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脸上神色亦是尤其坚决痛快，实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霎时之间，大厅中嘈杂一片，群雄纷纷议论。

        “和魔教长老称朋论友，嘿嘿，你也不怕丢祖宗的脸！”

        地上的皮平川开口嘲笑。

        “你自己承认了，那是再好不过。”

        费喜点点头，脸上现出微笑，看着莫峥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莫峥，汤盟主定下两条路，凭你抉择。”

        莫峥宛如没听到费喜的话，对师弟姚川笑了笑，一脚踢出，那皮平川惨叫一声，飞出门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可见这一脚的力道。

        莫峥哂笑一声：“一个跳梁小丑，烂泥地里的老鼠，也敢在这里狂叫！”

        费喜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而莫峥说完话，谁也不看，转身走到桌案前，缓缓坐了下来，右手提起酒壶，就着壶嘴，喝了一口酒，这才开口道：“汤大盟主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群雄见他衣袖笔直下垂，不起半分波动，足见定力奇高，在这紧急关头居然仍能丝毫不动声色，可见心胆与武功俱臻上乘，各人无不暗暗佩服。

        费喜朗声说道：“汤盟主言道：莫峥乃五岳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一时乱了心性，这才误交匪类，入了歧途。倘若他能改过悔悟，我辈均是侠义中人，当去恶扬善，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莫峥放下酒壶，脸上不悲不喜，开口说道：“汤大盟主还真是看得起我莫峥，却不知他给在下指了一条什么路？”

        费喜接着说道：“汤盟主吩咐我们转告莫师弟：你若还认是正道中人，限你一个月之内，杀了魔教护教法王石隐，提头来见，那么过往一概不究，今后大家仍是好朋友、好兄弟。”

        群雄均想：“自古正邪不两立，汤盟主要莫峥杀了云隐自明心迹，那也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莫峥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凄凉的笑容，说道：“石大哥和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我二人多次秉烛夜话，偶然涉及江湖之事，石大哥他总是叹息，认为双方如此争斗，实在是不值。”

        乐荣开口道：“魔教之人，最是虚伪狡诈。旁人这般说，尚可相信，他这般说，定是包藏祸心！”

        莫峥摇摇头，道：“我和石大哥交心知底，他为人坦率，说的话从来无假。”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说道：“各位或许不信，我二人相见，只喜欢研讨音律，其他的都不爱提说。他是箫中高手，我喜欢击筑。当今之世，我以为按孔吹箫，无人及得上石大哥，而击筑奏乐，在下也敢当仁不让。”

        “说这个作什么？”

        陆严有些不耐，然后大喝道：“莫峥，我只问你，杀不杀石隐？”

        莫峥看向陆严，神情坚毅，眼神坚决，说道：“石大哥虽是魔教中人，但他品行高洁，胸怀磊落。我不但对他钦佩，更是仰慕。莫某虽是一介鄙夫，却决计不肯加害这位君子！”

        他这般推崇一个魔教长老，群雄心中虽有些不满，但见他真情流露，极力维护朋友，又十分佩服。

        陆严道：“如此说来，你是决计不会去杀那大魔头石隐了？”

        莫峥只回了一个字：“是！”

        陆严冷声道：“莫师弟，你是不是觉得，天下的英雄好汉在这里作客，我等便有所顾忌，不能清理门户？”

        莫峥昂首道：“汤大盟主若有号令，陆师兄不妨就此动手，杀了莫某的全家！”

        “好，好！”

        陆严怒声道：“这是你说的，须怪不得我！”

        他伸手向时学圣一招，说道：“过来！”

        时学圣应道：“是！”

        走上三步。

        陆严从他手中接过了五色令旗，高高举起，说道：“汤盟主有令：限莫峥一个月内杀了魔头石隐，若不答应，则五岳联盟上下，都听号令，立时清理门户。”

        费喜森森笑道：“莫师弟，为防后患，别怪我们不留情面，斩草除根。你再想想吧！”

        莫峥仰天一笑，铮铮而言：“世上只有披肝沥胆的莫峥，绝无杀友自保的莫二！你嵩山派处心积虑，早早布置好了一切，要动手赶紧动手，又等何时？”

        “连累门人，何苦来哉？”

        陆严叹了口气，将令旗一展，朗声道：“泰山派广问师兄，华山派薛师弟，恒山派真柔师太，衡山派诸位弟子，汤盟主有言吩咐：正邪不两立，我五岳联盟和魔教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莫峥结交魔人，自甘堕落，凡我五岳弟子，出手共诛之。接令者请站到左首。”

        泰山派和魔教仇怨太深，广问道人听了这一番话，当即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左首，更不向莫峥瞧上一眼。

        他一走，门下众弟子都跟了过去。

        真柔师太心中多有不忍，说道：“莫师弟，这江湖中，难道便只有石隐一人才是你朋友，我们这些人，便不是你的朋友么？为了一个魔教之人，抛却咱们多年的情谊，更是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你这样做，值得么？”

        莫峥苦笑一声，说道：“师姐，你是慈悲人，此番良言相劝，小弟甚是感激。只是让我加害石大哥，万万不能！如果有人逼我杀害师姐你，或是要我伤害这里任何一位豪杰，我纵然粉身碎骨，全家遭难，却也决计不会去做！石大哥是我至交知己，你们何尝不是我的好友？石大哥倘若有丝毫作恶之念，想要暗害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小弟便鄙视他的为人，立时割袍断义，再也不当他是朋友了。”

        他这番话说得极是诚恳，群雄不由得为之动容，武林中义气为重，他这般顾全交情，这些人听了，不管心里有多大意见，也都禁不住暗自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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