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太大，这人是走过来的，为啥那么急呢，非得冒雪来？

        其实刚下雪的时候反倒好走，到后面冻上就不好走了。

        下雪就得铲雪啥的，公社也是希望卫国早点挑起担子来，省的杨树沟那边下雪期间出事。

        他本就冻得手僵硬，再被使劲一握，那个酥麻劲儿呦，不禁眯着眼睛哎呦哎呦。

        卫国：“你看，这位同志都替我高兴了！谢谢你同志，虽然当大队长的是你不是我，但我相信，你能体会我的心情！”

        “哎呦，我的意思是你赶紧松开，手要掉了！”

        天气不好人家急着走，卫家众人把他送到门口，卫国终于又能挺起胸膛、直起腰板了。

        “听见没有，我是清白的！”

        虚惊一场之后，只要没坐牢丢命，当大队长啥的，好像也不是很意外跟惊喜了。

        孙红梅：“哎呀知道了，我得做饭去了。”

        卫翠英：“显摆啥，我要不是女的，也早当大队长了，还轮得到那傻帽？”

        卫大队长无辜躺枪。

        “不对啊娘，你怎么就这样走了。既然是冤枉我，你先前让我跪下那事……”

        “我是你娘，让你跪一下还不行了？你觉得跪的时间太久还想再跪一会儿我也不拦着，跪去吧，跪到明天早晨！”

        卫国：“……那还是算了。”

        他的膝盖是用来走路、让杨树沟生产队的社员过上好日子的，不是下跪的。

        “我觉得我干劲儿十足，我现在就再去一趟杨树沟！”

        卫翠英叫住他，“回来！都啥时候了，等回来天都黑透了，又下着雪，不怕让没食儿吃的狼、老虎啥的叼走啊！你想当最短命的大队长就去！”

        卫国收回脚，“那我等明天吧！”

        但他依旧跃跃欲试，满腔热情散发不出去，在屋里转了几圈，就拿出他的本子跟铅笔头，制定卫国版领导方针。

        写到第三条，吃晚饭了。

        今儿吃的是棒子面的疙瘩汤、腌辣椒炒土豆跟白菜炖豆腐。

        棒子面疙瘩汤就是棒子面里混点面粉，擀成比较厚的面饼，切成接近正方形的小块，扔进汤锅里煮。

        卫国平时吃点饼子啥的，再喝两碗汤，今儿已经盛第四碗了，锅里已经没了。

        卫翠英吐槽，“人家当大队长是害怕领导不了整个生产队、弄错了啥事，你可倒好，本事长没长不知道，饭量见涨。”

        卫国吸溜吸溜喝汤，忙中偷闲理了卫翠英一下。

        “娘你回头就知道，我本事跟饭量一样长了！”

        转天早上，雪总算停了，卫国吃完就踩着没过鞋子的积雪往杨树沟去了。

        说是杨树沟，其实还有以前兴旺生产队的人，犯事的男人被抓后，基本只剩下女人了。

        兴旺生产队的女人更惨，活着的都没几个，还有不少形容枯槁、胳膊腿有残疾的。

        公社一看，留这些妇孺在山沟子里也不安全，干脆把两个生产队合并，让她们带上家里的东西住到杨树沟生产队去。

        一群经历过相似磨难的女人，没有重生的喜悦，只有对未来的茫然。

        男人们纵然对她们不好，可他们力气大，干活种地干得更多。

        现在没人呵斥她们，没人不把她们当人，可也没了主心骨，还要带孩子。

        就跟木偶人没了傀儡师似的，咋动都不知道了。

        是卫国，不知道咋回事来了他们生产队，说要教她们读红皮书。

        她们很害怕。怕卫国也要欺负她们，但发现真的只是把人聚集起来，跟他一句一句读书后，反倒安定下来。

        大多数句子根本听不懂，但听得懂卫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还有一些女英雄的故事。

        渐渐她们开始收拾屋子、囤积地里的白菜土豆、养鸡，思考怎么过好日子了。

        “卫国同志，你昨天带来的猪骨头太好了，我给我家小芳熬了骨头汤，他总算喝下点儿，今天也好多了，早晨还喝了一碗粥！”

        她女儿感冒了，昨天更是发烧几天没好好吃东西，她们根本没钱看病。

        骨头汤有营养，喝完盖上被子浑身热乎乎的出汗，就好了一半。

        其实也是打小营养不良，没抵抗力的原因。

        “卫国同志，昨天的骨头汤我家孩子也喝了，她说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香的东西。”

        两根骨头砍成几段，多煮了几锅，孩子们喝完后她们也喝了剩下的，铲雪都有劲儿了，精气神也好了。

        “卫国同志，咱今儿还念红皮书吗？”

        卫国背着手，“往后就不要叫我卫国同志了，昨天接到公社通知，我成了你们的大队长，往后就叫大队长！”

        雪后初晴，太阳从云层里冒了头，虽然感觉不出暖意，但杨树沟生产队的社员们，觉得日子更有盼头了。

        作为大队长，卫国觉得自己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再说队里也没什么成年男性。

        在家里论力气数不上他、论干活速度也轮不上他的卫国，在这里重新找到了自信。

        “大队长你太厉害了，刚才这块冰我们怎么也铲不动！”

        “大队长辛苦了，喝口热水吧。”

        “大队长……”

        “大队长……”

        直到晌午回家吃饭，卫国的嘴角都捋不平。

        “这谁呀，叫我看看，这不是卫国吗？大队长组织全公社社员扫雪，你家卫民瘸着就不说了，冯雪柔也去学校了。别人都出来扫雪咋就不见你，你跑哪儿去了？”

        王大娘裹着厚棉袄，显得肚子更大了。

        她不用扫雪，但乐意看别人扫雪。

        他们干这她看着，就跟这些人都帮她干活、听她指挥似的，王大娘在脑子里过了把瘾。

        看见卫国匆忙回来，想起来一直没见过他。

        可算抓到卫家的小辫子了！

        卫国：“我也扫雪去了啊，大娘你咋不扫？”

        “我？我是孕妇！”

        “人家孕妇也扫雪啊，凭啥你不扫？”

        王大娘：“我年纪大！”

        “年纪大的比你多了，凭啥你不扫？”

        王大娘气懵了，“我、我……你都不扫，哪儿来的脸说我！大队长快来呀，我抓着个偷懒的，必须严肃批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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