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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五十六节 匈奴的大一统(1)

        阳罔看到句犁湖的神态,就知道此事有戏。

        在匈奴这两年,阳罔一直在仔细观察和审视着匈奴的上层。

        最开始,他到匈奴的时候,整个匈奴高层,仅有少数几人是主张汉化和改革的。

        主要就是句犁湖为首的那几个贵族,当时,其他匈奴贵族对于汉化改革,都是犹豫不决,踌躇不定,甚至坚决反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匈奴国内的汉化支持者渐多。

        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在句犁湖和狐鹿涉进行了改革后,匈奴的国力增强了,牲畜也增多了,同时对外战争也打赢了。

        尤其是这次西征的大胜,使得改革派彻底压倒了保守派。

        现在的匈奴贵族,谁要没有背过几段汉家经典,谁要不知道商君、孔子、孙子,那他就low爆了。

        至于《春秋》《诗经》这样的汉家经典,在高层之中,几乎没有人没看过。

        而少数几个从汉家逃来匈奴的文人,也因此藉此掌握了诸多经典的解释权。

        阳罔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逼格最高的人!

        没办法,他做过天子侍中,受过正规的精英教育,除非有千石以上的博士官来此,不然谁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大单于……春秋之义,首在大一统,大一统者,书同文,车同轨,上下一心,上行下效……”阳罔拱手拜道:“而今西域诸国,或有自行其事者,或有听调不听宣者,或有自立制度文字者,甚或有暗藏鬼胎者……若单于忍之,让之,在下以为,必有祸端!”

        “而若单于下令,命诸国皆朝单于,车同轨,书同文,法同律,国同政,诸国大臣、贵族,皆效忠于单于,诸国人民皆以单于为主,则西域三十六国,尽为单于子民,而西域三十六国之土,皆为单于之土……”

        “如此一来,不仅仅将令单于实力大增,也将立信于诸部之间,如商君故事……”

        阳罔说到这里,句犁湖终于动容。

        商君变法之事,如今是匈奴上层之间研究最深的事情。

        匈奴人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潜心了解和钻研那场两三百年前发生在中国的大事。

        商君变法,第一件事情,原木立信,更是让句犁湖和狐鹿涉都是深以为然。

        国无信则不立!

        欲变法强国,必先取信于民!

        所以,此番西征,句犁湖下了万分决心,力排众议,顶住无数压力,遵守他的承诺。

        西域征战之中的有功之人,全部按照约定的制度,给与赏赐。

        有大功者,甚至直接提拔成为渠帅乃至于骨都侯!

        甚至,就连那些西域军民以及奴隶,也是如此对待。

        猛将必起于行伍,而良相简拔于部族!

        西征大军也因此涌现了无数猛将,甚至出现了可手撕敌人的大力士和冲锋陷阵,以一敌百的超级战将。

        而在过去的匈奴帝国,这样的人,几乎没有出现过。

        匈奴人作战,素来就是顺则如鸟云集,败则如云而散。

        什么坚持?死战不退?很少有人做到。

        故此,阳罔这么说,简直就是说到了句犁湖的心坎上,让他立刻大喜,对阳罔附身敬拜:“先生真国士也!为我献此良策,请受本单于一拜……”

        这是句犁湖从汉朝那边搞来的几本小说家言的小册子里学来的手腕。

        在那些诸如《未央秘录》《楚汉秘闻》的书之中,大凡君臣相会,都是这么一个开头。

        当然,句犁湖也没有蒙骗阳罔,他确实真心实意的,他真诚的道:“还请先生,为我匈奴画此大业……”

        阳罔一见,连忙装出感动的样子,拜道:“单于快快请起……”

        他泪眼婆娑,有些犹豫,但却又有些愧疚,表情非常到位,挣扎着道:“单于与左屠奢,对我阳罔,不可谓不薄,但……”

        他低头叹道:“在下身受皇恩,早已发誓,必不负汉家,如今在下虽受小人陷害,流落于贵国,但中国天子未曾对不起我,吾实不敢背主……如今为单于、左屠奢画策,本已是备受煎熬,若再为单于详画细策,我恐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只能以发敷面,魂游荒野,永世不得安息……”

        狐鹿涉与句犁湖闻言,对视了一眼。

        他们最看重的,就是阳罔的这个特质。

        虽然受人陷害,被迫流亡,却不忘旧恩,虽然身在匈奴,受到种种诱惑和拉拢,但依然可以坚持本心。

        这样的人才,一旦收服,必会全心全意,为他们效死。

        更会呕心沥血,为匈奴的复兴鞠躬尽瘁。

        是以,狐鹿涉忽然叹了口气,对阳罔道:“先生……本王有个事情,本不想告诉先生,但本王实在不忍看先生继续被汉朝皇帝的假仁假义所蒙蔽,故不得不说……”

        他挤出几滴眼泪,对阳罔道:“本王派去汉朝的细作,不久前传回了消息……先生的家人妻小,在去岁九月,于汉中为汉朝官吏处死……”

        “可怜先生的幼子,年不过八岁,但依旧为官吏所杀……”

        “啊……”阳罔闻言,几乎有些站不住脚,身体摇晃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脸上的神色,更是扭曲得恐怖无比,双眼之中,泪水不断流下来,他握着拳头,望着狐鹿涉,问道:“为什么?吾未负汉,汉何以负吾?”

        狐鹿涉和句犁湖相互看了一眼,内心最后的疑虑放了下来。

        因为,这样的神情与内心活动与语言,是无法作假的。

        至少,狐鹿涉和句犁湖认为,这不可能有假!

        但他们怎知,为了今天,阳罔已经准备了足足一千多天,早在元德五年,高阙之战时,他就已经在未央宫之中反复演练了无数遍。

        来匈奴这些日子,他每天晚上,都会自我催眠,为的就是这一刻,为的就是让匈奴人彻底相信他。

        至于……

        他的家庭与妻小……

        他根本不是汉中人,他是颍川人!

        所以,匈奴人看到的和打听到的,是天子早就告知他的一个烟雾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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