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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胜弄清了朝代,但当前的情势,依旧不明朗。
他沉晌片刻,又问道,“秦伯,敢问我父亲所犯何罪,又是谁人如此心狠,屠灭我罗家众人,竟连十几岁的少女也不放过?”
原先罗胜的记忆里,只知道父亲罗烈,日前出门后,便再没有了消息,次日,大队虎狼军士,就冲进了罗家,肆意屠杀奸银。
秦伯见罗胜言词激昂,目光清澈,终于觉察到这位傻少爷,与往日之不同,不由关心道,“罗少爷你没事吧。”
“你快回答我。”罗胜逼问道。
“罗少爷你怎的糊涂了,令尊罗刺史已被奸人所害,杀他的人,自然是契丹人。”秦伯顿了顿,继续道,“此事幽州百姓皆知,罗刺史刚烈之人,又怎的会臣服与契丹,他与顺,蓟二州长史商议,不料机事不密,反为所害。”
罗烈死了。
罗胜面色一黯,两人虽无半分血缘,可那丝淡淡的愁绪,仿佛小孩子失去了依靠般,萦绕心间。
原先那罗胜对他的影响,虽已慢慢淡去,但二十年的积淀,却是不能根除。
他放下铜镜,对秦伯道,“秦伯,多谢你了。”
“哪里,哪里。”秦伯也不知道对方谢什么,但傻子的话,没有太多人会当真,他见罗胜穿戴整齐,洗漱干净,便与他道,“罗少爷,老爷归来还须得要些时候,你先去他书房等待,我去门口把风。”
虽不知冯老叟出去为何,罗胜并没追问,他知道秦伯是冯府多年的老仆役,行事稳妥,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二人走出东厢房,往内宅走去。
行至一斋,木门围栏虽已老旧,却透着一股书香之气。
木门上方,牌匾书三字,“长乐居”。
罗胜将这三字念了几遍,忽然想起自己只管冯老叟为冯叔叔,却不知他的名讳,停下脚步,向秦伯问道,“秦伯,我有件事要问你?”
“罗少爷,你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秦伯看着罗胜道。
“我与家父多次来此,却不曾问过冯叔叔的名讳,实在是我的粗心,今次我想与你问个明白。”
“老爷姓冯名道,字可道。”秦伯又指着书房牌匾道,“哦,对了,这书房名为长乐居,便是他自号为‘长乐老’的缘故。”
说起冯道,秦伯满脸敬佩,又补充道,“明宗时,老爷曾任相,是天下闻名的名士,此时虽贬谪幽蓟之地,但东山再起,犹未可知。”
“哦,原来如此。”罗胜点了点头,觉得冯道此名有些耳熟,正待细想,却被秦伯的推门声打断。
二人走进书房,秦伯给他沏了一壶茶,说道,“罗少爷,为了安全起见,你先在这里等待,老爷一回来,我立马来通知你。”
“秦伯,有劳你了。”罗胜在一四方扶手椅坐下。
“哪里。”秦伯掩上了门,出去了。
书房不大,窗开着,光线透进来,内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堂前一张案几,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一副装裱的山水画,挂在案几后。
罗胜正口渴,喝了口茶水,眉头一皱,抿在嘴里片刻才咽下。
靠,不是一般的难喝。
不过,罗胜想起这是五代,连年兵患,名不聊生,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茶在幽州应该算是奢侈品,不比江南茶乡。
他等了些许时间,不见动静,闲的无聊,便四处在冯道书房里转悠,转到案几前,一张淡黄色麻纸,铺在案前,上书诗一首,曰
薄冰二十载,
沽名满天下。
仕途起波澜,
中庸道无为。
诗名叫“奈何”。
麻纸下还有几张雪白的宣纸,开头几行便是“国侨敬上”,原来是一封信。
罗胜正要拿起细看,门外传来脚步声。
罗胜忙把信纸压到黄麻纸后,尽量恢复原样,从案几旁走到客椅坐下,拿起茶杯,做出喝茶的样子。
房门开了,走进来一老者,虽也是白发微驼,但面色红润,冠顶长衫,罗胜一眼就认出,他便是冯道。
罗胜起身,向他行礼,喊道,“冯叔叔,你回来了。”
“小胜你没事,太好了。”冯道上前拉住罗胜的手,欣喜道,“上天护佑,保全你罗家的血脉。”
而秦伯也随之赶到,气喘吁吁,想来,应该是冯道听闻罗胜消息,立马赶来的。
罗胜见只有冯道一人,不禁问道,“冯叔叔,我姐姐呢?”
现在,罗胜对于他姐姐,有种特别的感觉,记忆中,她是个严厉的女子,却对罗胜极好,原先的罗胜,几乎是将她当母亲的。
冯道拍了拍罗胜肩膀道,“小胜,你放心,你姐姐没事,而且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朝后吩咐,“秦伯,你去客厅摆茶水。”
又拉着罗胜道,“小胜,我们去客厅谈。”
三人来到客厅,秦伯摆好了茶水,冯道才开口,将之前的事情一一道来,期间,他还怕罗胜听不懂,言语浅显,可是后来,却发现对方思维敏捷,出言流利,心里不由暗暗吃惊。
听完了冯道的话,罗胜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展随风出走救人后,冯道得到消息,即刻会有军士搜查他的府宅,因他与罗烈私交极好。
众人只能先行混出城去,他的姐姐和罗家众人,换了衣式,赶了辆马车,趁着西城门守卫薄弱,强行冲出去。
现在,他的姐姐现在已经在幽州城外,往西而去了。
冯道说的好消息,便是官军以为罗家的人,已经逃出幽州,因此搜查行动被取消,罗胜暂时安全了。
临了,她嘱托冯道一定救出罗胜,而后让展随风护送到涿州丰临,众人在那里停顿得当,再图去路。
冯道说完,又问道,“展校尉没随你一起来吗?”
罗胜细细说道,“展大哥他替我引开官兵,本来是九死一生,但城门的守卫既已追人去了,想来他应该是没什么大恙了。”
言讫,门外传来脚步声,秦伯进门,身后跟着一汉子,手提长枪,虎目燕颔,正是展随风。
罗胜惊喜的起身,对他言语相勉。
冯道目光一凝,看着罗胜,却有些惊奇。但他很快起身,让展随风入座。
展随风牛饮了一杯茶水,惊奇道,“公子,冯老,城门口的守卫莫非是死人不成,我侥幸得脱,全赖与此。”
冯道又将之前所说之事,一一述来,展随风听得心中大悦。
现在城中局势未稳,冯道建议,让罗胜二人先在宅中歇息片刻,待到守卫松懈,二人再出发,去涿州汇合。
当下已至申时,日薄西山,罗胜同意了,展随风自然唯他马首是瞻。
是夜。
风凉。
无事。
罗胜昨夜在床上辗转,许久才睡,来到五代的第一夜,却不是那么香甜。
但他起床却很早,为了提神,来到冯府庭院,打一套健体拳。
旭日初升,朝阳霭霭。
他在庭院里打了一套八段锦,心神专一。
打完后,身后传来抚掌之声。
罗胜往后望去,游廊上走来一老者,正是冯道,此时,他一边走一边抚掌,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罗胜。
“小胜,你刚才打的这套身法,形意及妙,恕我眼拙,却看不出它的出处。”
“冯叔叔。”罗胜行了个礼,“此引体术名唤八段锦,我没事瞎玩的。”
“引体术中,最有名的莫过于神医华佗的五禽戏,我练之多年,这八段锦?”冯道似乎对养生术特别感兴趣,捋了捋长须问道,“不知道这八段锦出自谁之手?”
听完冯道之言,罗胜才反应过来,八段锦是北宋时才有的一套引体术,集当时武术与养生的精髓,难怪冯道不知了。
“这……”罗胜到不知怎么回答了。
冯道及善察言观色,见此,不再相逼,摆手道,“既然小胜你有难言之隐,君子不强人所难,我也不问你了,不过你可否教我此法,我平生无甚乐趣,唯养生与读书罢了。”
“没问题。”
冯道帮了罗家如此大的忙,罗胜自然满口答应。
朝阳下。
罗胜一招一式舞着,动若脱兔,静如泰山,冯道也有模有样地学着。
无声,止有凉风。
八段锦总共只有八个动作,招式虽然简单,不难学,但要打的有气势,力发至寸,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幸而冯道有五禽戏的底子,人又聪颖,故而罗胜一点即通,要领掌握了个大概,接下来,多多练习,熟能生巧也就行了。
“背后七颠百病消”
打完了最后一式,冯道也学的差不多,他细细地回味了八个动作,连连点头。
继而,他看着罗胜,感慨道,“小胜,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你终于长大了,若是你父亲——唉,不说这伤心事了,我只问你一句,出了这幽州,你作何打算?”
经冯道提起,罗胜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自己阴差阳错,来到了五代后晋,自己又正好在幽蓟这战火之地,且满门皆被屠杀,家仇国恨,虽意气难填,终不知去路。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既无安邦定国之能,又无驰骋沙场之勇,思来想去,脑海里一片混乱,只得拱手问道,
“冯叔叔,恕我愚笨,望你指明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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