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仓前,在崔元庭有条不紊的主持下,乌泱泱的百姓经民壮维持,分成有秩序的两列。
两名司户佐在最前头核实手实等材料,核实无误后便让借贷人签字画押,凭票领粮。
百姓们的议论清晰地传进灵府耳中——
“县令真是个好官啊!不仅一来就让米价降下来,此刻还开仓给我们贷粮。”
“是啊,虽然米价降了些,可一千文一斗谁又买得起?现在好了,只要我们秋天把粮如数还上就行了,这可真是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啊!”
“老天开眼啦,终于给咱们楚邑送来一位好官呐!”
……
听着众多的议论,灵府由衷地替崔元庭骄傲,原来真正地解民之难是如此让人感动。
这一次的出粜方式有两种,一是以去年官府收购价格等价卖米,二是可以免费贷米,秋天等量偿还即可。
百姓可以在两种方式里任选一种。
这可解了他们的大难了。有的百姓选了第一种,但更多的百姓选了第二种。
领到粮食的百姓有的就此离开,有的却努力挤到崔元庭近前,扑通跪倒,不住磕头。
“县尊,您就是草民的再生父母,草民一定在家中供着您的长生牌位!”
灵府定睛一看,顿觉这跪着的汉子十分眼熟,当看到那汉子身后跟着跪倒的男孩时,她认出来此人正是当初被她和崔元庭阻止卖女的庄户刘二!
崔元庭显然也认出了刘二,因为隔着护卫的差役,只能虚扶一把,道:“是你刘二!不要跪了,这里人多,快带你的孩子回家吧!”
刘二依然跪立不起,大声道:“县尊言而有信,三天内不仅降了粮价,还开仓给我们贷粮,让我刘二不用卖女度日,让我们一家能够团圆,草民一家愿意为县尊做牛做马!”
“不必,不必如此……”
崔元庭话未说完,就见刘二身后的男孩阿年膝行几步,来到崔元庭近前。
只听他脆声道:“县尊,您给的玉佩家里当了,换了口粮,阿年现在无法归还,可您救了我们一家,避免了我们家人骨肉分离,阿年甘愿做您的奴仆,报答您的大恩!”
崔元庭拨开差役,来到阿年面前,扶起他道:“阿年,你还是个孩子,应该好好长大,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说卖身为奴的话,我也不要你做奴仆。”
“你是个讲情义的孩子,本官实盼你将来做个有用之人,待眼下粮食危机度过后,本官将着力恢复县学,届时希望你能来读书明理。”
阿年眼泪奔涌,又要跪倒磕头,被崔元庭一把拉住。
这一下感召了更多人跪拜崔元庭。
“县尊仁德仁心!”
“县尊恩泽如天啊!”
……
灵府却注意到崔元庭动作的不自然处,略一思索便知是牵扯了肩膀的伤处。
但她不知这伤其实是昨夜对曹奉琳动手时扯裂的。
崔元庭只得摆摆手:“不要跪,各位不要跪!”
可激情上头的民众却更多了。崔元庭示意拿着铴锣的衙役,衙役“当当当”敲了起来。
百姓噤声仰头看去,崔元庭朗声道:“各位乡亲听我一言,莫要在此跪拜,领了粮食便快些回家,我崔元庭只有一条告诉大家,有我在的一天,就决不会让我的百姓饿死!”
“但我也有一件事要求大家,那就是回去以后,汝等定要躬事稼穑、努力耕织,伺候好你们的田地,饲养好你们的牲畜家禽!”
“本官也盼着大家在秋天嘉穗盈车、仓禀丰实!只要你们回去好好种地、好好过活,就不枉本官为你们争这一场!”
集体是有情绪的,无数百姓的感激之情交织在一处,灵府亲身感受到一股强大而震撼的力量。
民众用自己的方式传达出对县令的感恩之情,便听话地回家了,剩下的领粮队伍也益发规矩。
四月的阳光明媚温暖,崔元庭的脸庞沐浴在一片辉煌里。
可此刻崔元庭有多辉煌,蒋同范就有多暗淡。
官仓后的拐角处,阳光找不到的地方,蒋同范的脸色和他的心情一样阴沉。
官仓的粮已经放出大半,今日注定大势已去。
就算他此刻蹿上去拼命阻止也是无用的。
更何况官仓本就有着平抑粮价、赈济荒年的功能,崔元庭把好人做了,自己上前去在万民面前做一个恶人?
而且还是毫无效用的那种。
虽然蒋县丞自觉在楚邑经营多年,真实实力甩崔元庭几条街,但架不住明面上崔元庭具有最大的话语权。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蒋同范盯着崔元庭的背影,狠狠地咬牙。
崔元庭,当万民父母的滋味很享受吧?
今日便由你!你今日放粮救活饥民,我便要让你明日救不了你自己!
蒋同范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就走。跟随而来的连二还问呢:“县丞,咱就这么走了?”
蒋同范顿住脚步,凶狠地瞪着他:“不然呢?”
连二见此忙噤声,跟着蒋县丞后头走了。
灵府把目光放在领粮队伍当中,忽然就看到了瞿氏和田妈站在人群中,正哀怨地看着她。
灵府对崔元庭道:“县尊,我阿娘在那边,我过去一下。”
崔元庭顺着灵府的目光,看到一个穿着蓝衫的妇人正目不转瞬地看着他们,于是点点头。
灵府挤过人群,来到瞿氏身边:“阿娘,你们来了。”
瞿氏的目光在灵府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禁扁了嘴唇红了眼眶:“你这个不让我省心的……”
眼见要落泪,瞿氏负气地别过头,用绢子擦拭了眼角,复又生气地瞪着灵府:“你又是一夜未归,可知阿娘的心情?”
灵府心下歉然,她确实忘记知会瞿氏了。
主要是她这个从前的单身孤儿习惯了独来独往,还没有建立起跟人报备的意识,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宵禁回不了家。
但还是要道歉的:“阿娘,对不起,是我的过失,没有及时告知您。昨晚我同县尊外出办事,忙忘了。”
酒里被下药、差点被侵犯这种事就不能跟瞿氏说了。
否则瞿氏一定会拼了命把她拖回家的。
“我就知道。”瞿氏闻言哀怨地看了一眼崔元庭,眼神中带着十二分的挑剔,复又对灵府忧愁道:“你这样日夜陪他办差,你日后要如何啊?”
灵府明白瞿氏的忧虑,可她不能让这份忧虑掣肘。
是该找个机会和瞿氏亮明自己的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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