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仁冷笑道:“胡兄倒是好算计,我这边给了解药,岂不是立刻把命送给几位。”
此时水已过了脚面,季开插口道:“你先把这机关关了。”
王希仁看看脚下,道:“好。”朝陈少游打个手势。
陈少游看那妇人,那妇人眉头微蹙,点了点头,当下陈少游伸足在地上踢了两脚,四周水声渐止。
王希仁道:“兄弟已足见诚意,就看胡兄的了。”
胡群立道:“这可不够。”
王希义忍不住急道:“那你说如何?”
胡群立道:“你开了机关,放我们出去,我们改日再战。”
王希仁道:“今日定分生死,岂能让你们走脱。”
胡群立道:“好,既然如此,继续打吧。”
王希义道:“且慢。”
胡群立冷笑道:“你有何高见?”
王希义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双方谁也信不过谁,倒是他处境最糟,胡群立说一盏茶的功夫,万一是真,自己岂不是转眼就死?
那妇人突道:“姓胡的,你擒住了我,待一个时辰后,人换解药。”
胡群立微微一怔,随即道:“你一个可不够。”
王希义急道:“龙公子也抵给你们。”
妇人皱眉道:“王二哥?”
王希仁道:“嫂子勿惊,只是权宜之计,到了时辰,我兄弟必用解药换两位过来。”转脸对胡群立道:“在二位手上我也不放心,就请这三位朋友做个中间人,到时我解药也交给三位。”却是又把沈放三人拉了进来。
胡群立看看沈放,道:“好,就这么说。”
那妇人倒也干脆,点点头,陈少游推了她椅子,两人一齐走到沈放三人身前。
胡群立道:“还请花姑娘点了那小子的穴道。”
花轻语道:“好。”伸指点了陈少游两边“肩贞穴”,陈少游双臂垂下。
花轻语道:“我百花谷点穴的手段有些不同,别怪我没告诉你,莫要试着用内劲去冲。”
点穴乃是武林中极高明的功夫,人体上共有四百零九个穴位,寻常被人或硬物碰到,最多就是一麻,要想封住穴道,叫人失去活动之力或是局部受限,须得以内劲透体而入。
点穴要用内功,不习内功的外门高手也有打穴的功夫,却是用的蛮力。
人体诸穴,其中十二正经加任督二脉共三百六十一个穴位,四十八个经外奇穴,其中死穴三十六个。外家高手,主打四十八奇穴和三十六死穴,虽封不住穴道,却也能叫人致残送命。
江湖各派的点穴功夫都有独到之处,不识其中玄机,贸然以内力冲穴,一个不慎,就要伤上加伤。
王希仁道:“如此胡兄可满意了?”
胡群立道:“好,一个时辰后,解药换人。”自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扔了过去,道:“刺破皮肤,放血出来,待黑血放尽,用药敷上,其余内服。”
王希义一把抓住,王希仁也过去帮兄弟治伤。
此时屋中只有台阶上没有积水,几人都站到台阶之上。王希仁兄弟远远坐在另一面。
季开又用长绫包了双手,此时屋内灯光明亮,见那长绫呈血红之色,道:“原来这就是姑娘的地红绫,老朽再借用片刻。”
花轻语道:“前辈尽管用便是。”
沈放突道:“季老前辈,我有一事不明。”
季开道:“你说?”
沈放道:“季老前辈既然知道这镖与无影盗有关,为何还要来此涉嫌?”
季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家既然找上门来,岂容老朽退缩。”
妇人嗤了一声,道:“季老鬼,你倒真是好厚的脸皮。当年你做了什么,还要遮遮掩掩么?”看看沈放三人道:“你们真以为无方庄就是无影盗么?”
胡群立道:“你莫要想妖言惑众,沈兄弟不会信你鬼话。”
季开道:“无妨,让她说便是。”
妇人道:“好,当日之事,我就说给你们几个小辈听听。妾身乃命薄之人,家父乃落地的秀才,虽是满腹经纶,却一生郁郁不得志,去世之时家徒四壁,母亲挨了两年,也跟着去了。我那时才五六岁大,只有一个舅舅,将我卖入青楼。”
陈少游道:“娘。”
妇人道:“你是觉得娘丢人么?”
陈少游正色道:“不管你老如何,你都是我娘。”
妇人点点头,道:“扬州府烟花之地,商贾云集,文人墨客,流连忘返,我入的那家青楼乃是扬州府一等一的院子。老鸨见我长的秀气,又读过书,有心栽培,从小倒未怠慢了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寻了高手教我。到我十四岁那年,扬州府评花榜,我已经占了第三,十五岁占了第二,过了一年,又到评花榜之时,人人都道此次我必是第一。”
青楼一语,本指的是精致的雅舍,也作豪门高户的代称。宋开始,已经成了烟花之地的专指,不过比起平康、北里、章台、行院等词更为风雅。
作为上等妓院,青楼中的妓女,一般是艺妓,卖艺不卖身,称为清倌人。当然也有都卖的,称为红倌人。
初期青楼里多是清倌人,接待的都是些达官贵人,风流才子,吟诗诵词、弹琴唱曲。纯粹做皮肉生意的妓院称为“窑子”,档次最低。
唐宋青楼之风盛行,薛涛、霍小玉、鱼玄机、谭意歌、苏小小、李师师都是天下闻名。南宋之后,青楼中真正的清倌人却是越来越少,除非有人背后包养,否则一旦大了几岁,老鸨必然逼你从清倌变成红倌,总要将你榨个干净。
花轻语道:“评花榜是什么?”
妇人微微一笑,道:“你是富贵人家,不知这肮脏下贱的门道。评花榜是评点青楼人家,相互比试,挑选花魁的法子,有以名花为榜,也有分三甲,也以状元榜眼探花为名。”
花轻语仍是不解,道:“比什么?”
妇人道:“自然是先比容貌,身段,再比才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每年都是选一处所在,作为花场,一比数日,若是榜上有名,自然身价倍增。呵呵,都是有钱人想出来的法子,拿我们取乐罢了。”
沈放道:“我听评这花榜的,都是天下名士,风流才子?”
妇人脸露鄙夷之色,道:“什么名士,才子,商贾名流?一个个无耻下作,比寻常人还要龌龊丑陋。这流连风月之所的,有几个真正的好人,无非是有几个臭钱,读过几本书的好色之徒。沈公子,你年纪尚轻,切勿近这些风月场所。”
沈放脸上一红,道:“我就是问问。”
花轻语哼了一声,道:“你看他也不像个好人。”
妇人道:“我自小在染缸之中,这世态炎凉见的多了,青楼之中,灯红柳绿,纸醉金迷,你当是温柔乡相思地,其实暗地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我初进去时,院子里有个打杂的老太婆,一副皮包骨头,说不出的吓人,没几年就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哪里是什么老太婆,她还不到二十岁,更是几年前的花魁,只是染上了病,没人救她,转眼就成了一具枯骨。青楼里每日欢声笑语,其实阴暗之处,多少女子血泪。那好人家的女儿被卖进来,总要毒打调教才能见客,稍不如意,就是一顿毒打,各种你想不出的手段。我自小便知道,这世上没人真对你好,不过是看你有用没用。”
陈少游紧咬双唇,低头不语。
妇人道:“我那年已经十六,早过了梳弄的年纪。那每日前后簇拥的男人,我看去就恶心想吐,坚决不从。我名声已起,那老鸨也不敢逼我。”
花轻语道:“梳弄又是什么?”
妇人脸上闪过一抹红晕,笑而不语。胡群立一旁道:“梳弄是什么,等你嫁了人便知道了。”
花轻语这才知道是什么,一张俏脸顿时通红。
妇人道:“那青楼不比别处,一般的十三岁便被人破了身子,谓之试花,十四岁叫开花,十五岁就叫摘花,已经算晚。我也知道我人苦命薄,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一天,只是能挨一天便是一天罢了。那年的花场,定在城西湖中画舫之上。夜晚湖畔全是灯火,湖里也放的荷花灯,还不住有人燃放烟花,比过节还要热闹。
“百姓都聚在河边,看各家青楼的小船一个个送人上来,我这般的女子就站在船头,让人评头论足。船上不是富商就是官员、名士,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十之八九。我那时也和两位一样,脸上嫩的能掐出水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没人比的上我,其余的姐妹也没想与我争。我身边只有扬州府的知府和一个号称名动京师的大才子,其余十几个富人也只敢远远的看着我。”宋是明令官员禁止嫖娼,但青楼都称卖艺不卖身,却不在此列。
妇人接着道:“我瞧那帮人一个个装的斯文高雅,在那里高谈阔论,忍不住只是想笑。我身边那所谓天下名士连文王武王也分不清,也敢说的唾沫飞溅,那知府大人还不住称好。只是那花魁的头衔我是志在必得,有了它,我又能过一年安生日子,也只能强颜欢笑,附和于他。正烦闷间,突然画舫上乐声突然停了,有人高声道,无方庄龙公子驾到。”说到此,那妇人脸上红晕流转,突现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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