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道:“婆婆能练到半步灌顶,自是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之人。相貌、才情如此,岂能无人倾心?现如今孤独终老,不知其中还有多少感人故事。”
熊婆婆大怒,一双眼忽地精光大现,恶狠狠看向沈放。
沈放道:“失言失言,说起婆婆的伤心事。”
柴霏雪插言道:“我也是好奇,四十年前,魔教分崩离析。那时婆婆年纪还不算大,只因教中人才凋零,才被推上法王之位。时日不久,便是魔教内乱。光明使趁哥舒大明受伤逼宫,当时魔教仅存的斗力境颠覆高手黑暗使战死,哥舒大明也是伤上加伤。随即魔教颠覆,之后双尊与三护法,皆有说参与反乱,与武林有功,众人也都认可,对这五人都未予追杀。”
沈放道:“婆婆弃暗投明,也是明智。”
熊婆婆冷笑一声,到:“你是柴家的丫头,自然知道真相,也不须颠倒黑白。哥舒教主雄姿英发,笑傲江湖,老婆子敬若天人,岂会有二心。”
柴霏雪道:“是,听说乃是光明使者反乱,黑暗使战死,但哥舒大明尚有一战之力。丐帮纠集十余个帮派,意图上山捡便宜,却是吃了小亏。哥舒大明以自裁为代价,保了这五人。”
沈放略感吃惊,道:“还有这等事情。”
柴霏雪道:“是,哥舒大明分明能自己逃走,谁也不知他为何出此下策。丐帮等人虽号称名门正派,又岂是这等誓言可以约束,而且为何不是旁人,只管教中几大骨干,甚至他儿子哥舒天都不在此列。”轻摇臻首道:“简直形同儿戏。但我听闻的的确确便是如此。”
熊婆婆黯然道:“我等其实都不配。”略一犹豫,还是道:“丐帮带五百余人上断天崖,你们可知,我崖上有几人?”
沈放道:“据说当场杀灭的魔教徒众就有三百余人。”
熊婆婆呵呵冷笑,道:“三百?我等若有三百人,那群欺软怕硬的货色一个也下不了断天崖。”慢慢伸出六根手指,道:“连哥舒教主,崖上就我们六人!”
柴霏雪哦了一声,道:“是以他保的就是你们五个。”
熊婆婆轻声道:“是我们全部。丐帮带人杀上山来,自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教主也不废话,单枪匹马,一人自崖上杀到山下,转头又自山脚杀回崖上,一路杀了七十二人!回到山顶,这才逼余众就范,以身死为代价,护了我们几个没用的周全。”
沈放略感诧异,道:“竟然如此?我听闻哥舒大明乃是性格暴虐之徒,对下属极为苛刻,残害属下的手段令人发指。”
熊婆婆淡淡道:“教主五十入灌顶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胸中丘壑万重,包罗天下,神恩如海,神威如狱。顺之,则如春风,逆之,雷霆天降。你这等奸滑小贼,穷你之智,也难想象我家教主之万一。”
沈放道:“哦,我知道了,你定是喜欢你们家教主,这才发誓不嫁。”
熊婆婆面上瞬息一红,抬手就是一掌,骂道:“放什么狗屁!”
沈放说完就已经缩头,面上却还是挨了响亮一个耳光,自己反是笑道:“定然如此,否则婆婆何以恼羞成怒。”
熊婆婆冷声道:“你若再胡言乱语,羞辱我家教主,别怪老婆子当真翻脸无情。”
沈放道:“你要动手,可就要换我大叔来了。”
熊婆婆斜了一眼,一旁燕长安双目微闭,动也不动,她转回目光,冷哼了一声。
沈放道:“那后来婆婆怎么又惹上麻烦,被逼的栖身翼王府?”
柴霏雪道:“这事也是奇怪,断天崖事后,魔教就此湮灭。除了双尊早早去了燕京,其余三位法王都是没了音讯。一直过了十几年,婆婆忽然现身,在平阳府大开杀戒……”微微一顿,道:“婆婆那一夜,杀了四百一十三人!”
沈放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道:“什么!”
柴霏雪道:“的的确确是四百一十三人,不知这些人因何事牵连,惹恼了婆婆,婆婆辣手无情,血洗平阳。”
沈放道:“是什么为恶的帮派么?”
柴霏雪道:“多数都是平民。奇怪之处是,婆婆并非赶尽杀绝,入得一户就残杀殆尽,不留活口。被灭门者固然有之,甚者襁褓里的孩儿也不放过,但也有一些得脱大难。”
沈放诧异道:“婆婆为何如此?”
熊婆婆瞥他一眼,道:“我为何要向你等解释?”
柴霏雪道:“此事再有内情,四百一十三人,如此杀孽,当真也是不该。此事传出,自有看不过眼的高手要来寻婆婆晦气,婆婆才遁入了翼王府。”
熊婆婆道:“这些陈年旧事,你们小娃娃就莫要问了,知道越多,越没什么好处。”
沈放道:“是,是,咱们也不要冒犯婆婆,聊点轻快的。近日读了本闲书,说西汉,汉惠帝时,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不嫁人居然要罚六百钱,你说吓人不吓人,有趣不有趣。”
柴霏雪差点笑出声来,心道,你当真是不冒犯,这是指鼻子取笑了啊。
熊婆婆也是错愕,实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大胆,一时竟不知如何以对。
就听沈放滔滔不绝,道:“咱们大宋也不讲究,之前有‘女子十五不嫁,家人坐之’。简直岂有此理。你说但凡嫁的出去,谁不愿嫁啊,人家诗里都说‘驱羊入谷,白羊在前。老女不嫁,踏地呼天’。”
柴霏雪心道,这也不算冒犯,这是在刨祖坟。
熊婆婆终于回过劲来,立眉道:“你是要逼我宰了你么!”
沈放道:“原来这个婆婆也不爱听,那换一个。我听闻大理一地,有一恶俗,称为‘花甲葬’。当地贫困,缺衣少食,年过六十的老人,便修一墓,留一口,以青砖砌为瓦罐形,移老人其中。日送一餐,送一餐则于口上添一砖,待口填实,便是老人未死,也不再过问。”
熊婆婆道:“哦。”
沈放道:“如此泯灭人伦之事,当真是化外之邦,禽兽之行。”
熊婆婆道:“你说了半天,就这句还算句人话。”
沈放接道:“那是自然,孝乃百善之首,华夏共理。自夏商始,不孝便是大罪,轻则刺字,重则杀头。汉唐以降,更不止自家孝道,更需全民敬老。西汉有《王杖诏书令》,年七十以上,朝廷给鸠头杖,持此杖,身份同当地年俸六百石之吏,若有冒犯轻慢,都是大逆不道之罪,若见不善不德之举,不论官吏百姓,也可持杖而责。婆婆年纪,若在汉朝,少不得也能拿一根王杖。”
熊婆婆道:“不错不错,我若有此杖,第一个拿你小子开刀。”
沈放道:“婆婆若有后代,想来不会不孝。”
柴霏雪险些笑出声来,连忙转过头去,就知道沈放不怀好意,不想来的如此直接,他今日看就认准这孤独二字了。
熊婆婆果然怒意又起,骂道:“干你屁事。”
沈放道:“我也是替婆婆着想,这每日每夜,孤苦伶仃,老无所依,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若是我,早活不下去。”
熊婆婆道:“老婆子爱清净,最恨人在我耳边嘀咕!”
沈放道:“是么,那婆婆还要跟我大叔聊天?”
熊婆婆道:“我想听就说,不爱听就都给我闭嘴!”
沈放道:“半步灌顶就是霸气,听说半步灌顶之后,武功就再不会长进了?”
熊婆婆道:“也够用了!”
沈放道:“有股什么味道,哦,原来是我,这身上衣服七八天没洗了。对了,婆婆,你这衣服是不是也要自己洗?”
熊婆婆也未察觉,自己嗓门是越来越大,气吼吼道:“干你屁事!”
沈放道:“哎,婆婆每日被人差遣,还要自己洗衣做饭,当真也是辛苦。”
熊婆婆有待想说,我自有人照料,不须自己洗衣做饭,只觉别扭,怎么也搭不上此句。
沈放道:“婆婆好像也没朋友,你翼王府那帮人我都见过,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听他们说……”转头四下看了看,似真有什么秘密之言。这“他们说”当真是屡试不爽,与“我有个朋友一样”,指桑骂槐或是难隐之言,都是顺理成章,好用的很。
熊婆婆道:“说什么?”
沈放道:“我也是道听途说。”
熊婆婆道:“我问他们说什么?”
沈放快速道:“他们说婆婆你挺古怪,每天死板着一张脸,跟脸上挂了个棺材板子似的!”
熊婆婆怒道:“放屁,哪个说的?”
沈放叹气道::“我本不想说,你非要问。他们那边混账货,都是沆瀣一气,你该问哪个没说才是。这还只是玩笑话,他们说的其他话,那才叫一个难听。”
熊婆婆岂不知沈放乃是故意气自己,知道说下去定无好话,还不知这小子如何编排。猜这小子多半是说谎,偏生却不能不往心里去。她年老孤僻,性子古怪,自己岂能不知,旁人的闲言碎语又岂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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