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阳道人听她话中有示弱之意,只道她是怕了自家厉害,口风却也是一转,道:“那容我上船看看,真的没有,当向几位谢罪。”他也是老江湖,翠羽楼上交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武林豪客,贩夫走卒,虽不以武力见长,但消息灵通,交游广阔,日后保不准还有求的着人家的时候,若能回旋,自不必搞的太僵。
冯从彤摇头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船上都是女子,这深更半夜,怎好邀道长上船。”
洞阳道人嗤笑一声,知她故意推脱,眼下天色微黑,还能见亮,说什么夜半三更,愈发笃定萧平安就在船上,冷冷道:“劝你再思量思量,若逼的道爷来硬的,大伙面子上须不好看。”
冯从彤变色道:“你一把年纪,怎如此无耻下流,对我等几个妇道人家,说什么硬的软的,你有多硬,硬一个给老娘看看!”
洞阳道人一时都没转过弯来,皱眉道:“老道不是那个意思。”
冯从彤得理不饶人,道:“敢说就要敢当,我倒要说道说道,叫天下的英雄好汉评评理。你口无遮拦,没来由的栽赃,说我等藏个年轻小伙在船上,老娘我岁数比你还大,难不成养汉子么!”
翠羽楼做的是青楼生意,自是什么话也敢说。几句话下来,洞阳道人已经招架不住。
那操舟的健妇甚是精明,听两人说话剑拔弩张,将船划的更快。
眼见两船越来越远,洞阳道人恼羞成怒。他得知消息,急匆匆寻了艘小船,自己操舟追来,分心与人斗口,自是越划越慢,急扳几桨,追近稍许,喝道:“刁妇欺我,莫要想走。”
冯从彤笑道:“天色已黑,男女不便,有什么话明个再说。”她自己船大,船上操舟的健妇乃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终日与水波为戏,行起船来,自不是洞阳道人可比。眼见洞阳道人又被拉下,转身就要进舱。这老道爱追,自管后面追便是。
忽听身后一声冷笑,心头一惊,急回头。就见空中一道灰影凌空而至,却是洞阳道人奋力追近,忽然跃起,要直扑上船。
冯从彤不假思索,双臂一扬,道:“回去吧!”
洞阳道人身在空中,见她双掌快如闪电,只得出掌相对。
双掌相交,“砰”一声大响。
洞阳道人内力更强,但飞在空中无从借力,压制冯从彤不住,只得借力跃起。一伸手,长剑已经出鞘,剑舞霜花,轻飘飘朝船尾落去。这一手轻功使的也是漂亮。
冯从彤自不肯叫他上船,闪身逼近,出掌相袭。
洞阳道人长剑霍霍,连刺她身上数处要害。
冯从彤空手不敢与他相对,勉强拆了一招,眼见洞阳道人已要落到船上。
忽地船舱之中,伸出一根长竹竿,直刺洞阳道人眉心。
洞阳道人大骇,这一竹竿来的又快又疾,出招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急忙挥剑格挡。
冯从彤趁势侧身绕步,双掌推出。
洞阳道人只得伸左手硬接。
“砰”又一声响,洞阳道人此番再弹起不能,身子一飘,已在船外,随即便是“扑通”一声,落入河内。
就听洞阳道人怒道:“好贱妇……”声音戛然而止,却是呛了口水。
冯从彤哈哈大笑,道:“牛鼻子莫要心急,此番先喝些老娘的洗脚水。”
洞阳道人自水里探出头来,破口大骂。
冯从彤道:“臭牛鼻子你多加小心,吞天神龙在河下面等你呢?”
回到船舱之内,莘瑶琴拍手笑道:“冯姥姥好厉害,一出手就叫那臭老道吃瘪。”
秋夜蓉却道:“你也真是,天台剑派如今也是不差,他要这小子,给他个顺手人情便了,这臭小子还能卖什么好价钱。”
曲宛烟笑道:“那你还出手作甚。”
秋夜蓉道:“这老道瞧着讨厌,乖乖下面呆着,哪个叫他上船了?”
冯从彤道:“细想想,这小子是个烫手芋头,咱们拿来也没什么用,门主,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曲宛烟笑而不语。
秋夜蓉道:“衡山派弃徒,师傅师娘都死了,孤家寡人一个,没根没底,抵个屁用。”
莘瑶琴道:“我瞧衡山派未必是真的不要他,魔教那个哥舒教主对他也好的很呢。”
秋夜蓉瞅她一眼,道:“你个小妮子急什么,冯婆婆说的没错,我瞧你八成真是看上这臭小子了!”
莘瑶琴点头道:“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须得像个男人一样,打家劫舍,抢个富可敌国、亿万身家出来,否则想也休想。”
秋夜蓉道:“好不要脸,如此话也说的出口。”
冯从彤道:“你那是强盗男人。”
莘瑶琴笑道:“我不是顺着姥姥么,又做错了?”
曲宛烟道:“你们别吵了,我倒确是想送个人情。”
冯从彤道:“给谁?”
曲宛烟笑道:“就给这小子自己不成么?”
秋夜蓉道:“就他?”
曲宛烟道:“是啊,二十六岁,马上就要斗力境上段了,如此人物,江湖上多少年未见了?”
冯从彤道:“我却瞧他像个傻瓜。”
曲宛烟道:“傻瓜能练成如此武功?斗邱步云、卧南阳,连灌顶境的叶惊鸿也能一战。”
秋夜蓉道:“那也要有命活的长久。”微微一顿,道:“听说卧南阳恨他入骨,他两根手指,就是卧南阳砍断。还有这小子自不量力,整日追着燕长安说要报仇。”
曲宛烟笑道:“你怕他命短么?辛丫头,画舫之上,燕长安说了什么?”
莘瑶琴道:“那人说,今日诸位也做个见证,燕某要等这孩儿练成武功来杀我,了却恩怨。若有旁人对他下手,莫怪燕某翻脸无情。”她记性甚好,学燕长安说话,也是惟妙惟肖。
冯从彤和秋夜蓉都是慢慢点头。
曲宛烟道:“衡山派的陈观泰真要杀此子,会让他逃脱?黑鹤墨非桐对此子一向青眼有加,还传他武功。魔教哥舒天跟他拜了把兄弟。再加一个燕长安。四个灌顶境高手,呵呵,我怕他想命短都难。”
秋夜蓉忽地呵呵一笑,道:“如此说来,我倒也想瞧瞧,这小子日后如何惊天动地。”
曲宛烟道:“闲话罢了,前面有个小岛,咱们上岛歇息一晚。”
莘瑶琴道:“河心那个龙王庙么?天寒地冻的,船上不好么。”
冯从彤道:“说你胸大无脑,门主这是金蝉脱壳之计,防那牛鼻子再来呱噪。”
船行片刻,绕过一处河湾,果见一个小岛,嵌于碧波之中。河流中的岛屿都是不大,多是泥沙冲刷堆积而成。眼前这岛里许方圆,地势狭长,北高南低,最高处也不过十余丈,岛上树木林立,最高处有一庙宇。
莘瑶琴乃是本地人,熟知水路,指点操舟的健妇绕到北侧,果然有处小小码头。
此岛原本无名,据说唐初此处发现巨鳖骨甲,长约丈余,百姓惊异,于是在岛上起龙王庙。这岛也顺理成章,便叫神龟岛,还请当地父母官题字。年长日久,岛碑早不知去向,神龟岛在百姓口中,也变作了乌龟岛。
淮河此段,无大波大浪之灾,旱涝之害也少,这龙王庙就显灵验,香火不断。数十年前,有云游的野道人在此落脚,扩充了庙宇,多盖了两三间房。
这道士也是风雅,诗词歌赋,琴棋丹青,无所不精,名气不小,曲宛烟与莘瑶琴都曾来岛上拜会,算是半个熟客。
依曲宛烟意思,四人先带萧平安上岛,去往庙里,健妇操舟继续西行,隔日再寻船来接引。既打主意要多留两日,又知岛上此际多半无人,船上的饮食木炭也要带去一些。
琐碎事情自有下人操办。冯从彤提足在萧平安身上一踢,道:“臭小子,睡够了么,还不起身。”
眼下萧平安古怪,体内真气流转不息,若是寻常,冯从彤也不敢贸然碰他,但萧平安已经睡了四日,其间难免也有碰触,并无异状。几人早不耐烦,有叫醒他之意,此时要离船登岸,终于按捺不住。
她这一脚自不会重,但便是头猪,也该惊醒,萧平安却是一动不动,连鼾声都是未断。
曲宛烟和秋夜蓉对视一眼,都觉诧异。秋夜蓉也上前,俯身在萧平安脸上轻拍两记,道:“醒来醒来。”
萧平安仍是毫无反应。
莘瑶琴道:“这都不醒,这是睡迷糊了么?”
秋夜蓉皱眉道:“这人睡着,必是左右反侧,伸腿动手,哪有一动不动的道理。”
冯从彤忽然笑道:“门主这一手好买卖要糟,这小子怕是尸厥了。尸厥者,令人不仁,即气闷不通,静而死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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