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一路尝试“行道诀”,果然奇妙。他此际内功已有不俗根基,身体反应,体内内息运转倒是都比脑子来的快。不知不觉之间,本门“仙霞劲”,与紫阳道人所授的内功,三种功法同时运转。本门“仙霞劲”为主,仍是在冲击右侧手少阳三焦经壁垒,紫阳所授内力引导“行道诀”反震之力,一起助力。三者竟是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不知不觉之间,萧平安落足越来越重,反震上冲之力也愈强。他双足落在石道之上,脚下大响,声音在山中远远送出。
褚博怀跟在三人之后,见萧平安练的物我两忘,微微一笑。这“行道诀”乃是要借地面反震之力,自然是落足越重,效果越好,但如此一来,足下和大腿小腿吃力也是越大,此子练功倒真是不遗余力。
此前二十余日,众人都在大车之上,身子不得舒展。今日得以驰骋,更是山幽林静,神清气爽,奔上几里,再走上几里,竟是浑然不觉乏力。
一连走了四个多时辰,褚博怀才叫三人住足。四个时辰,萧平安脚下竟是一直重重作响,丝毫不见衰弱,劲力之足,大叫褚博怀吃惊。他见多识广,知道三人这是憋了几天,正是精神,但六百里不是小数,绝不能一昧消耗,必须张弛有度,才能后劲不绝。
停了脚步,褚博怀叫三人歇息,自己要去寻水,被三人拦住。
宋源宝道:“师傅你这是何意?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当下萧平安先去灌水,四人都带了水囊,只是路上已喝了不少。此处山中林木繁茂,道边常见山泉,片刻萧平安就灌满了水囊回来,顺便还找了不少山中野果,虽叫不出名字,却都是能吃。
几人带的干粮都不多,褚博怀经验老道,林子瞻也闯荡了几年江湖,萧平安和宋源宝两人山中觅食之手段也是高明,四人浑不为饮食担心。
褚博怀见附近就有山泉,叫几人一起脱了鞋子,用泉水泡脚。山间水凉,泡片刻就罢,却也大有好处。虽不能解乏,却去了脚汗,再走起来,鞋袜干爽,脚也不易得病,这都是出门行路的经验。
歇了半个时辰,几人又再上路。这六百里古道,自也要经过些村落镇子,但群山之中,要寻车马也是极难,也不费神去找,遇到村镇,也是疾走而过。直走到后半夜才停下休息,这一日连走了十个多时辰,不下两百二十里。
睡了两个时辰,众人起身又行。萧平安三人少年心性,自是谁也不肯服输,这一日仍是发力疾走。
褚博怀见萧平安仍是脚下啪啪声响,担心他练坏了脚掌,忍不住出言劝他停下。
萧平安却是不觉异样,他有紫阳所授内功相助,脚上的反震之力尽皆传到经络之中,对肌肉骨骼的冲击反是甚小。褚博怀不知,自是担心他急功冒进,伤了身体。
见萧平安不听,停下休息之时,捏他两腿,见肌肉柔韧,果然不见胀涩淤结,也是称奇,赞道:“你这孩子,身子倒练的壮实。”
这一日一夜仍是只睡两个时辰,又行了两百多里,眼见行程已过大半,想来离前面青城派众人已经不远。
几人之中,宋源宝最是年幼,功力也是最弱,这两日跑下来,已显疲态,话也越来越少。
几人干粮都已吃完,早上起来,褚博怀捡石子打死了好几只鸟,还有两只山鸡。
萧平安几人大喜,拿去洗剥了,架火烤熟,虽没有调味之物,但连走两日,又吃到熟肉,也大是满足,只觉气力又增。
这日行到下午,又翻过一座大山。到了山脚处,突见前面一个大大的村寨,比一路所见都要大上许多。看房屋多是吊脚楼,知是当地土人的寨子。
众人所在武陵山区乃湘、鄂、渝、黔交界,也是土人主要聚集之处。这土人便是如今的土家族,土家族自称“毕兹卡”,意为“土生土长的人”。其先民被称为“蛮”或“夷”。
宋代以前,被称为“武陵蛮”或“五溪蛮”。宋代以后,土家族就单独被称为“土丁”、“土人”、“土民”或“土蛮”等。土家族的名称是民国时期才有。
那村寨正在下山的路上,众人一路行来,山上行人也不曾见过几个,山下所见村落也都极小,眼前这村寨却比中原的大镇也不遑多让。
山上望去,一排排房屋鳞次栉比,街道错落,好生兴旺。
林子瞻道:“原来土人也有这么大的寨子。”
宋源宝道:“我听说土人就是蛮夷,凶狠的很,见到汉人就抓来吃了,是真的么?”
褚博怀道:“哪有此事,那是汉人总被异族侵扰,对外族愤恨,说书的添油加醋。这当地的土人早就跟汉人交好,五代时便跟汉人学习耕种。唐宋以来,土人都是听从朝廷管辖,朝廷任用当地首领酋长自治,称作羁縻。此间土人对汉人,倒是不至凶狠。”土司制度是从元朝才有,宋时仍是朝廷认可的酋长为一族之首。
宋源宝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么多蛮人,我倒有些害怕。”
褚博怀道:“土人习俗与我等不同,咱们莫要生事,也不要与他们搭讪,直接过去便是。”
林子瞻道:“既然也服朝廷管辖,又与汉人无仇,青城派想必也是从此过,何不打探打探消息?”
褚博怀道:“话虽如此,毕竟还是异族,历朝历代,朝廷对土人忌惮,土人也对汉人怀疑。一直有蛮不出境、汉不入峒之禁,就是土人不出武陵,汉人也不进来土人地界。只是金人占了北方以后,大量流民无所安置,只得任他们向西而来。这里土人究竟如何,也不好说,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青城派定是在前面不远,追上去便是。”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山下,眼见村寨就在眼前,但此时村前道上,却已站了十多个人,似正在道上相候。
林子瞻皱眉道:“冲咱们来的?”
褚博怀道:“过去看看再说。”脚下不停,片刻几人已到村口。
正待入村,果然被道上一排人拦住。当先一人,是个年逾古稀的老翁,白白胖胖,三绺长须,眉目慈和,头缠“人”字形青丝帕,身穿蓝布“琵琶襟”,蓝色裤子又肥又大,打着绑腿,脚穿布鞋,一副土人打扮。身后众人大半是土人青年,一个个雄壮有力,中间还有几人作汉人打扮。
那老翁迎上前来,开口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土人语言接近彝语,但无本族文字,与汉人接触后便通用汉语,氏族之中稍有地位身份者无不学习汉语。
这老翁满面笑容,想是精通汉语,《论语》中的话也会说,一句话虽显得过于文绉绉,却也算应景。
褚博怀打个稽首道:“老居士客气,贫道有礼。”
老翁道:“今早天没亮就听到吉祥鸟叫,知道定有贵客路过,老汉早早在此恭候,果然得见诸位贵人。”
褚博怀见他言语客气,不知何意,道:“老居士过誉,我等乡野之人,谈何贵客,敢问老居士如何称呼?”
老翁道:“老汉阿聚什用,乃是此处的族长。”土人有名无姓,多以自然事物为名,阿聚什用乃是岩下大将之意。
褚博怀拱手道:“失敬,失敬。不知族长有何见教?”他心中也是狐疑,这土人之间多是亲属关系。一族之长便是最大,此人身份尊贵,候在这里究竟是何用意,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阿聚什用道:“小寨有个习俗,若是生了男丁,要请三日之内路过本村的第一个外乡人起个名字。老汉昨日刚刚添了一个孙儿,不想今日吉祥鸟就送来诸位。”
褚博怀点点头,微笑道:“如此自当从命,老道才疏学浅,起的不好,还请老居士勿怪。”他也不知此地土人是否有此风俗,但知异族风俗那是万万不可推辞。土人性情刚直,又是崇拜图腾,信奉巫术,外人若是犯了忌讳,必生事端。
阿聚什用见他答应,也是高兴,道:“请,请,请。”当先引路,带着众人进到寨中。
顺着中间大路一直向前,又朝一处山坡上走。在最高之处有所宅院,倒与汉人大富之家的宅院相仿,也是飞檐斗拱,高楼大厦。
进了宅院,里面格局却与汉人府院似是而非,想是毕竟生活习俗迥异。
进了大厅,众人落座,通了姓名,客套几句,褚博怀道:“烦问老居士,要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可有什么讲究忌讳?我等都是汉人,贵族语言却是不通。”
阿聚什用道:“正是想起个汉人名字,老汉自己也有个汉人名字,名叫李敢。”
此时有下人婆子抱出一个婴儿,六七斤重,额头耳上都是细细的胎毛,果是新生之儿。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不哭不闹,看样子倒也健壮。
身后跟着一个壮汉,见了阿聚什用叫了声阿爹,想是孩子父亲。褚博怀起身轻轻捏捏手脚,赞道:“筋骨匀称,体格强健,将来必是栋梁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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