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烟道:“你竟然还会读书!看的什么,《神雕大侠奇情记》么?是第几册?”
萧平安心道,那书真这么好看么,怎么人人都知道,摇头道:“不是。”
沐云烟哪里肯信,萧平安一看就是个粗人,除了猎奇的银字儿,还会看什么,一把抢过,见竟是本《论语》。看看萧平安,看看手里那本书,惊的眼也圆了。
云锦书已经瞥见,也是大奇,口中道:“萧兄弟文武全才,佩服佩服。”
沐云烟哼了一声,道:“装模作样,还学人看《论语》,你看的懂么。”
萧平安想起书店掌柜的所言,随口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沐云烟微微一怔,又接不下去。这臭小子言下之意,不仅读《论语》,还不是一遍两遍,而是常常要读,时时要读,看他神情,也不似作伪。
云锦书赞道:“高明,高明,萧兄弟至理名言。师傅也说,《论语》和《道德经》,这两本书都能读一辈子。师妹你只怕一遍也不曾读的仔细。”
萧平安大喜,心道读书真是有用,我才读了半个时辰,果然已经聪明多了,连云公子也夸我,道:“《道德经》我也有一本。”顺手掏了那书出来。
沐云烟见师哥又向着旁人,心中更气,脸色难看。本想说两句话考他一考,揭了他的老底出来,谁知萧平安果真又拿出一本《道德经》。看书页翻卷,显是翻了不知道多少遍,话到嘴边,犹豫一下,又咽了回去。
这臭小子当真古怪,若真是熟解《论语》,自己半瓶子醋都没有,若反被他刁难,岂不难看。
萧平安看她欲言又止,却是误会,道:“沐姑娘,你没事也可以多读些书……”
话未说完,沐云烟大发雷霆,怒道:“你取笑我没读过书么!”恨不得把读过的书都搬来,砸在这臭小子脸上,砸他个桃红柳绿,五彩斑斓。
萧平安甚是无辜,道:“我没有啊。”
沐云烟晕红双颊,跺脚道:“就有,就有!”
萧平安不解她为何突然发怒,当真是无理取闹,想起刚刚看过的一句,脱口而出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沐云烟更怒,狠狠一跺脚,转身出门。其实这句话本意并非是歧视女子,只是她自己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刺耳。
云锦书初时还面带笑容,听到最后一句,脸色也是一变。他对萧平安本也没安多少好心,这话也听的刺耳。突然心念一动,我这师妹刁钻古怪,口才便给,经书才艺,尤在我之上,怎么这小子几句话,轻描淡写,就将她气成这副样子,莫非之前都是装傻?
此人貌似忠厚,实则奸诈,不露声色,若不留意,怎知他语带讥讽,心机深沉,当真是不可小视。呵呵笑道:“萧兄弟深藏不露,原来说起话来也这般厉害。”
萧平安怎知他心里想的什么,只当真是夸自己,笑道:“过奖,过奖。”
云锦书前来,本是想拉着他出去走走,见师妹气走,只得作罢,跟他随意聊了几句,告辞而去,晚饭也没来找他。
次日一早,萧平安去到城西,去寻严德福府。打算问问何时有船出发,也好早作打算。
依那地址来到一处大宅子,未到近前,便听鼓、钹声响,梵音阵阵。待到近前,见府前白幡林立,高搭凉棚,棚中十余个光头和尚正埋头念经。
宋初,曾禁止士庶之家在丧葬时用乐和僧徒仪仗前引,但收效甚微。至南宋,大户之家,丧葬之时,请僧道做道场,已是蔚然成风。
萧平安目瞪口呆,看看府门上“严”字,知道自己没走错地方,却没想到遇到严家有人故去。不好上前,站在一旁看了一阵,见府中不时有吊唁的人进入。
萧平安见一户人家门口立着个老者,上前施了一礼,道:“敢问老丈,严家这是哪位大哀?”
那老者看他恭敬有礼,叹了口气,道:“哎,是言老爷和两个儿子。”
萧平安吃了一惊,道:“怎会父子同丧,莫非得了瘟疫?”
老者道:“说来也是凄惨,严老爷行商,常年坐船来往川中江南,谁知今年夏天带着两位公子出门,一去便杳无音信。几月不见音讯,自是凶多吉少,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要有个确信说法。派了不少家丁一路寻访,得知严老爷在奉节还曾上岸,随后沿途便不闻消息,实不知是在哪里出了差错。如今实在不能再拖,才开始治丧,可怜连具尸身也不能有。哎,长江水路,崖高滩险,浪大湍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出事的。”
萧平安唏嘘不已,想来此事,韩谦礼也还不知。古时音讯难通,消息不便,欲访之人,竟尔天人永隔,叫人意外,更叫人心伤。人生无常,生死难料。
昔年杜甫挂念李白,诗云“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想来惴惴不安之意,不尽于此。有心进去上炷香,想想还是作罢,毕竟与人并不相识,难免两下尴尬。遥遥一揖,拜了几拜,转身回去。
路上寻了个丐帮的弟子,说了身份,请他给嘉定府的韩谦礼也带个信。丐帮传讯之法甚多,消息最是灵通,传个话自是不在话下。
回到客栈,云锦书正来寻他,几人一起吃饭。席间沐云烟当他空气一般,连瞅也懒得瞅他一眼。随后三人一起去取萧平安的长剑。
到了紫烟阁,掌柜的早把长歌剑收拾妥当,剑身已经回复如初,更是擦的雪亮。萧平安看着高兴,解开包裹付账。
云锦书看他包裹内,竟放着一叠金叶子,足有十多两,奇道:“原来萧兄弟这么有钱。”
这金子是萧平安在济南府赢来,大半都给师傅师娘带回,自己带了十五两。一路上,几乎都是褚博怀付账,他自己也还有十几两碎银子,这金子倒是一点没动。
想到钱财不能露白,忙把包裹包起,低声道:“这些都要存着,不能乱花。”
云锦书奇道:“你存钱干什么?”江湖人多半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年轻人手上更是留不住钱,他还没见过跟他一般大小的江湖人士说起存钱。
萧平安微微一愣,他只知道钱不能乱花,要好好存着,存起来干什么,却全然没有想过,只得嘿嘿笑了两声。
沐云烟见他吝啬鬼模样,加倍瞧他不顺眼。
云锦书却是心道,江湖人大碗喝酒,大秤分金,仗义疏财,视银钱为粪土,才是好汉。就便算有吝啬爱财的,哪个又肯直说。这小子言行都是出人意表,当真古怪,我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他。笑道:“左右无事,这附近有座古城墙,站在城上,成都城繁华市井,一览无余,萧兄弟,可要一起去看看。”
那城墙乃是隋唐时所留,后成都府越来越大,城墙已在城市之中,又有经修缮,倒成了一个登高看城的绝佳去处。
云锦书对萧平安起了疑心,愈发想探探此人深浅。不住找他说话。萧平安心思单纯,不加防备,几乎是有问必答。
云锦书机智胜他没有百倍也有五十倍,年岁又大,见识又广,没多久便将他出身打听个清楚。见他思虑单纯,心中渐渐放下心来。心道,原来还是个傻子,原先不过是个乞丐,走了狗屎运才拜在衡山派门下,我倒是多虑了。
云锦书心中释怀,更是轻松,指着城下,看比屋连甍,千庑万室,到处都是花灯,道:“明日便是上元佳节,我朝开国以来,太祖便定灯会为五日,不过只在京城,其余各地,多是三日举灯。今晚乃是初会,不可不看。”
沐云烟喜道:“是啊,是啊,我订了个顶灯儿,好看的很,一会记得去取。”
萧平安倒也见过几次灯会,知道热闹非凡,也是开心。
云锦书道:“萧兄可知这元宵节闹花灯的由来?”
萧平安摇头道:“不知。”
云锦书道:“元宵节赏花灯、吃汤圆、猜灯谜、放烟花由来已久。相传很久以前,凶禽怪兽很多,四处伤害人和牲畜,人们就结队猎杀,有一只神鸟,迷路降落人间,意外被不知情的猎人射死。玉皇大帝知道后十分震怒,下令让天兵天将于正月十五日到人间放火,将人畜通通烧死。玉皇大帝的一个女儿国色天香、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风华绝代,更是心地善良,不忍心看百姓无辜受难,就冒着生命危险,偷偷驾着祥云来到人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人们。众人惊慌失措,有个睿智老人想出个法子,在正月十四、十五、十六日这三天,家家张灯结彩、点响爆竹、燃放烟火。如此一来,天兵天将以为已经放起大火,玉皇大帝也息了怒气。此后便成了习俗,一直延续下来。”
沐云烟嗤了一声,道:“胡编乱造,天兵天将和玉皇大帝都是傻的么,灯、火也分不清。编故事就编故事,干什么非要加个国色天香,好看就心好么?”这传说就一句提到仙女,就被她拿来挑刺,别的稀奇古怪,她倒是不去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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