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掌帮与玄天宗都是不多不少来了二十人,反是说和的人最多,形形色色,足有四五十人。
铁掌帮自是以副帮主霍稚权为首,另有三位长老,毛彪坐在最外侧,这边仅这五人坐着,其余人都站在身后。几日不见,毛彪胡子拉碴,更显委顿。
玄天宗一边最前排也是坐了五人,沈放一眼便看到大荒落,仍是白色面具遮面,一身绛紫长裙,端坐椅上。
她身侧一人,须发皆白,一身青袍,面上也是一个青色面具,将面目挡的严实。面具下沿刻着一条小小青龙,竟又是一位玄天宗的特使,更是四使之首的东方使辰龙执徐。此人居中而坐,峥嵘轩峻,气势逼人。
邓飞坐在末位,其余两人都是五十多岁,一高一胖,沈放却是一个不识。
而大荒落身后,又有两个熟悉面孔,竟是前些日子见过的栾星回和栾星来兄弟。栾星来仍是一脸倨傲之色,顾盼张扬。
沈放对此两人印象不佳,此际又多看了栾星回两眼,只见他身边之人都不敢与他靠的太近,虽是面带微笑,骨子里却也有一股冷傲之气。
居中前排也是五张座椅,五个人中,沈放竟是认识三人。
林醒沐乃是商界巨擘,此处又是他的产业,自然有个座位,乃是在左边最边上。
右侧最后一人也是熟人,乃是灵隐寺住持慧深大师,此际仍是一副高僧模样,巍然高坐。
林醒沐身侧一人,耄耋之年,仍是精神矍铄,乃是绍兴的金算盘周启泰,也是沈放旧识。此人倒是酷爱与人说和,当日听风阁初见,也是做了玄天宗的说客。
居中而坐,却是个面沉似水的老人,一身便服,却遮不住一身官威,其身侧几条大汉,团团护卫,想是朝中大员。
另一人也是花甲老翁,一双眼精光湛然,想也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
这排人身后,除了临安各行各业的一些头面人物,多半也都是江湖中人。
沈放看了片刻,也挤到居中人群之中,寻了个大个子,躲在他身后。他先前未曾想到,进来看见大荒落才突然想起,自己与玄天宗结下梁子,还被挂上了什么铜榜,还是谨慎小心些好。
此际林醒沐正自说话,说的自是一些场面上的虚话,把铁掌帮和玄天宗都夸了一夸,什么英雄侠义,为国分忧,为民解难,都用上了。听的身侧那中年人不住皱眉,忍不住咳嗽一声。
林醒沐会意,又说几句,话锋一转,道:“两派都是声名远播,只是一山不容二虎,这临安城的买卖还请两派早些有个定论。”
毛彪身侧一人开口道:“还有什么说的?这临安府的买卖向来是我铁掌帮掌管,岂容他人染指,你教无端滋衅,还是速速退出临安才是。”这人年过花甲,声如洪钟,正是铁掌帮大长老落花流水罗南烈。
对面邓飞接道:“阁下无端杀我教中堂主,此仇岂能善罢甘休。你等需向我教赔罪,还需让出这临安城的买卖。”
罗南烈冷笑道:“贵教好厚的面皮,技不如人,不知自耻,反要索赔,江湖人的脸面,可都被你们丢尽了。”
邓飞身后一人怒道:“放屁,分明是你这老贼背后下手暗算,你个老不死的岂是家父对手!”此人身着生麻衣,手持哭丧棒,头缠白带,一望便知乃是死者至亲。
罗南烈身后一人也是骂道:“冉丑杰,放你娘的臭狗屁,我家长老一对一,赢的光明正大。你那短命老爹自己没用,怨的谁来!”
那服丧男子乃是冉雄飞的长子,本名冉俊杰,听他辱骂亡父,怒不可遏,就要冲出来动手,却被身旁人阻住。身旁人虽不让他动手,却帮着破口大骂。
铁掌帮也毫不示弱,反唇相讥,大厅之上,登时吵作一团。
居中人群中那老者一拍身旁茶几,怒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身旁一人低声笑道:“可了不得,咱们丁大人生气了。”
沈放也低声道:“这位何人?”
旁边那人道:“乃是新任的临安知府,姓丁名常任。嘿嘿,看这位常任能任多久。”
南宋立国一百五十余年,有确切记载的知临安府也超过了一百五十人,平均任职不到一年,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
临安府皇亲国戚,朝中大臣,贵胄权贵,比比皆是,这临安知府着实不好当。那人想也是门清,故意拿丁常任名字打趣。
周启泰打圆场道:“正是,正是,诸位稍安勿躁,还是说正事要紧。”
邓飞道:“冉堂主乃是我教肱骨,这临安城的买卖,你们必须交出来。”
罗南烈道:“有本事自己来拿!”
冉俊杰道:“还要你这老狗赔命!”
罗南烈身后一人道:“臭小子,老子连你一道宰了。”
众人越说越乱,全无半点商量的意思。而两派的首脑,铁掌帮霍稚权和玄天宗大荒落、执徐,这三人却都是一言不发。执徐微闭双目,连眼皮也不动一下,似是睡着了一般。
居中调停的五人,除了居中的丁常任,也无一人作声,任两派争吵不休。
丁常任发了通火,却也无人听他。
沈放想起毛彪酒馆中所言,眼下这两派胜负未分,被旁人撮合硬坐到一起,显是谁也没有真谈的意思。
又过盏茶功夫,堂上仍是一团乱麻,沈放忽然越众而出,道:“在下有一言。”
大荒落身后,栾星来当即一声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岂是你说话的地方。”他在屋顶观战之际,本想偷袭沈放,却是吃了个亏,记恨在心,适才自沈放进门,就一眼盯上了他。
堂上众人见沈放突然出声,除了大荒落、毛彪、林醒沐等寥寥数人,多半都不知他来路,见他年纪轻轻,貌不惊人。居中一群人中,也有人出声道:“正是,哪来的毛头小子,在这里想出风头!”
毛彪冷哼一声,对栾星来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又岂是你说话的地方!”他装作不识沈放,但对方既然是玄天宗阵营,他如何针对也不算错。
栾星来嘿嘿一声,道:“两位尊使,不知在下可有说话的权利?”
身前大荒落轻描淡写道:“阁下是我玄天宗的贵客,既然请二位前来,自是要一闻高见。”进来至此,还是大荒落首次发声。
她话一出口,众人大是惊疑,都朝栾星来兄弟身上看去,对沈放倒是少了关注。
眼下堂上铁掌帮和玄天宗一左一右,中立的人都在中间。今日两家和谈,事关重大,一般角色便是想进也进不来。霍稚权与大荒落、执徐身后,都是帮教中核心人物。
沈放即便是凭毛彪的关系混进来,也只能站在中间人群之中。但听大荒落所言,这栾星来、栾星回兄弟并非玄天宗之人,两人年纪轻轻,站在最前面,大荒落更称两人为贵客,想是来历非凡。不由都对两人有了好奇之心。
栾星来面露得意之色,道:“在下有没有资格说话,想是诸位都知道了?”笑了两声,道:“可这位?今日来了这么多人,若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说两句,只怕废话太多,这屋子要盛不下。”
林醒沐咳嗽一声,道:“这位沈放兄弟,乃是老夫忘年之交,才智过人,既然开口,定有计较。”
一侧慧深大师也道:“不错,沈施主宅心仁厚,近日于流民营中救死扶伤,功德不小,听他一言也是不妨。”
慧深大师在临安声望颇高,不在净慈寺道济之下。众人见他法相庄严,言语中多沈放颇多褒奖看重,都是暗暗点头,登时去了小觑之心。
周启泰哈哈笑道:“这小子我看着也顺眼的很,就叫他说几句。你们争了这好半天,屁也没争出一个!老头子听的也是腻了。”
栾星来见中间三把椅上,接二连三有人出来力挺沈放,也是措手不及,眉头一皱,望向沈放,显是大出意料。
堂上其余众人也是吃惊不小,林醒沐和慧深大师虽都不是武林中人,但在临安城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听两人口气,对沈放不乏溢美之言,眼前这年轻人貌不惊人,原来却是不能小视。
在座只有毛彪,虽也惊讶,却是心喜,心道,不愧是燕大侠的侄儿,我就知他非同一般。
丁常任皱眉看看沈放,显是也有些意外,道:“好,你说。”
沈放走到玄天宗众人之前,大荒落两道冷冷目光直射向他,沈放装作未见,也不惧怕,对那冉俊杰抱拳道:“在下与冉老英雄也曾有一面之缘,斯人已逝,音容宛在,老英雄肝胆豪气,叫人好不心折。”
冉俊杰虽不识得沈放,但见他提及先父,言语恭敬,也是还礼道:“多承兄台赞誉,可惜家父一世英雄,竟遭了歹人毒手。”
沈放道:“去岁我见到冉老英雄,他老人家一直咳嗽,不知后来可好了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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