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鹿安然微微一怔,点苍镇派剑法乃是“溪山三十七剑”,“巨灵剑法”虽也是门中绝学,但威力与“溪山三十七剑”相比,还是略有不足。“巨灵剑法”讲究剑中夹掌,掌法倒是比剑招还要繁复。
中和子道:“听你紫阳师叔的。”
这鹿安然正是中和子弟子,见师傅也如此说,当下点头答应。此人在点苍弟子中,除却费云翼,也算是一枝独秀。此际上得台来,心中也暗憋了一口气。
先前萧平安赢的诡异,就连广元子等人都未看清他身法。这鹿安然更是莫名其妙,他不知竟有“巽风雷动”这样的身法,只道是凑巧。又听师傅与师叔之言,隐隐对自己信心不足。此时决意定要赢下萧平安。
他也不多话,抱拳施礼,各自退开一步,随即便是进步拔剑,一剑横削。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倒是记得师叔叮嘱,未使“溪山三十七剑”,而是以“巨灵剑法”对敌。右手长剑横削,左手藏于肘下,忽然打出。
左手伸到一半,忽然一道黑影,却是萧平安剑鞘点来。
鹿安然大骇,他这一招“怀中抱月”接“纤云弄巧”也是派中绝技,左手看似辅助,实乃杀招。谁知自己招式还没递出,已被对手看穿,反攻时机,正是自己暴露杀招一瞬,不早不晚,更是妙至巅毫。
萧平安如今是何等眼力,鹿安然这样的剑法岂能瞒得过他。一招得手,也不追击。
鹿安然急急变招,长剑直指,变“仙人指路”,剑到中途,忽然拧身错步,挥肘猛击。
萧平安照样一眼看破,也不回击,脚下一滑,人已到了鹿安然身后。
鹿安然一肘击空,眼睛才转过来,眼前却是空空荡荡,脑瓜一阵发蒙,连忙转了一圈,却还是没看到敌人所在。
原来萧平安见他转身,自然想到无数应对之招,但还是施展身法,跟在鹿安然身后。
鹿安然连转几圈,连个人影也没看到,耳听台下一阵哄笑之声,连绵不绝。他哪里不知自己此际窘态,两个人在巴掌大的擂台上比武,自己连人也找不到,还有比这个更难堪更丢人的么。一咬牙,身子忽然陀螺般飞转,长剑划圈,连绵不绝。
鹿安然心道,我使这招“搅动乾坤”,你终不是神仙,还能遁形!可他十数个圈子转过,自己脑袋都有些发蒙,但眼前除了四方观众,哪里有萧平安的影子。
台下众人起初都是觉得可笑,好好一个大活人站在身后,比武之人竟是浑然不觉,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可乐。可待鹿安然舞剑飞旋,萧平安却还是紧紧贴在他身后,这就有些叫人毛骨悚然了。
人人都是心想,怎会有如此可怕的身法,这人若是悄无声息的往我后面一站,我浑然不觉,岂不是任他宰割。
东侧台下,一白发老者手捻长须,叹道:“衡山这个萧平安厉害啊,相貌敦厚,却将人肆意玩弄于股掌之中,没有半点怜悯之心。还有方才对那常风!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哎,此人可得罪不得啊。”
身边众人都是连连点头,觉得此话当真是说到了心坎里。
鹿安然额头见汗,心中慌乱,已近崩溃,他哪里不知,此际自己性命都在旁人手里。正惶急间,忽听一人咳嗽一声,道:“衡山弟子,好好比武,莫要玩闹。”却是台下衡山掌门江忘亭说话。
场上众人都是点头,心道,毕竟是三派会盟,先前天台正阳呵斥门下弟子,衡山掌门也是公义。
其实众人都是误会了萧平安,他实无戏弄鹿安然之意。自学会了墨非桐的“巽风雷动”,他是勤练不缀,只是一路之上,并无人能与他喂招。此时与人比武,对手武功不高不低,正适合他演练身法,跟了几步,体会身法奥义,更觉妙用无穷,一时竟停不下来。
此际耳听掌门师伯说话,萧平安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如此做,却是叫对手有些下不来台。急忙止住身形,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心的。”
鹿安然眼前忽然就冒出个人来,又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鹿安然只觉一团火自颈下冒起,将自己整张脸烧的滚烫通红。怒喝一声,一剑当头劈下。
萧平安见他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剑鞘一点,在他手肘上一拨。
鹿安然手肘一麻,长剑劈空。这一瞬之间,脑子倒是清楚很多。长剑反挑,一招“灵蛇倒挂”,自下而上,反刺萧平安肋下。这一招变招奇快,剑法更是诡异,众人都是喝彩。
他这一招使的也是精妙,可惜面对的是萧平安。萧平安见他变招神速,下盘却是不稳,伸脚轻轻一勾。
鹿安然一个趔趄,手上登时乱了章法。此际他已是破绽百出,萧平安剑鞘一指,已点到他背心“灵台穴”。但萧平安脑中一转,心道,适才我光顾着练功,未顾及此人颜面,引掌门师伯发怒,如今还该让一让才是,当下手腕一翻,在他背上轻轻拂过。
鹿安然脚下拌蒜,随即背心要穴感觉微微一麻。“灵台穴”乃是背心要穴,若是重伤此处,定要瘫痪,以后一辈子再难站起。心中惊惧,无以复加,索性就地一滚,远远躲开。
抬起头来,却见萧平安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一张脸上,似笑非笑,却又好似一脸歉意,总之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鹿安然哪知他心中所想,情急之下,更是先入为主,怎么看萧平安表情,怎么像是嘲笑自己。怒上心头,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道,我纵是本事不如你,何须受如此侮辱,萧平安啊萧平安,你实在是欺人太甚!一发狠,挥剑又上。
萧平安存了相让之意,见他势如猛虎,出手却是更见滞涩。心道,这位点苍派的师兄虽是勇猛,却不免失了稳妥,此乃练武大忌,我须得提醒他一番。见他右手腋下是个大大的破绽,剑鞘一点,已自剑光中深入。
鹿安然见他后发先至,剑鞘忽然就到了自己腋下,不及伤敌,只能回剑自保。
萧平安见他回剑,也不追击。
鹿安然此际已是不管不顾,存心只攻不守,拼上一命,也要在萧平安身上捅个窟窿。但武者天性,被人打到破绽之处,总不能不避。他展开剑法,起初还记得师傅和师叔之命,想使“巨灵剑法”出来,但萧平安招招看破,所指皆是自己破绽,斗了十余招,自己竟没一招剑法能够使全。越打越是憋屈,哪里还顾得师傅之命,自然是把平常练的最熟的剑法都使了出来。
衡山派阵中,洛思琴大是高兴,满面笑容,道:“出去这一遭,平安眼力看涨。”
宋源宝眼珠一转,道:“我在临安认识位大哥,年纪比萧大哥还轻,剑法还要高上许多。”
颜青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道:“你个小滑头,见个厉害的,就要认大哥。”
洛思琴也是一笑,知道宋源宝和萧平安关系极好。宋源宝提早几日上山,跟林子瞻等人混在一起,天天都要念叨萧平安几句。他聪明伶俐,又是旧识,自然也讨的萧登楼夫妇欢心,各种礼物,红包银子可没少拿。
又素知源宝与平安交好,此际听他如此推崇佩服,所说之人当也是非同小可。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她倒是并无他意,江湖之大,能人辈出,萧平安眼下虽是进步惊人,却也远没到能小视天下英雄之境。
宋源宝却是误会,当她不信,急道:“真的,真的,他拿个锅铲,站在原地没动,打的鸡毛剑都拔不出来。”
旁人不知,萧登楼和洛思琴还是林子瞻几人却是知道,宋源宝口中的“鸡毛”就是秋白羽。秋白羽的武功委实练的不错,萧登楼也是有些惊讶,道:“那倒真是厉害。”
林子瞻一旁稍是有些不服,道:“哪日见了,倒真想见识见识。”
宋源宝等的就是这句,一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哪日遇到,你们排队,一局二十两银子。”原来他说了半天,还是想借此敛财。
“啪”的一声,果然又挨了颜青一巴掌。
水灵波一旁拍手道:“打的好,打的好。剑法我就不知,打脑壳的本事还是颜姐姐第一。”
萧登楼见几个小辈太过闹腾,咳嗽一声,道:“好好看人家比武,平安还没赢呢,莫要得意忘形。”
其实不怪宋源宝几人胡闹,此际人人看出,台上两人,实在是相差太远。鹿安然拼尽全力,萧平安却是好整以暇。
鹿安然大张旗鼓,张牙舞爪,萧平安却是东边一指,西边一点,就叫他疲于奔命。两人哪里像是比武,倒便如师傅指点徒弟一般。
如此翻翻滚滚,两人已是斗了两刻钟功夫。鹿安然已是倾尽全力,此际烈日当空,他浑身大汗淋漓,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
再打几招,双目已是无神,他招招被人看穿,斗了近百招,竟是没有一招能够使得周全。先前那股复仇烈火,早已灰飞烟灭。
此际茫然无助,只是盲目出手,知道决计打不中对手,心底已经绝望。更觉萧平安一双眼,无时不在自己破绽要穴上扫来扫去,如同猫戏耗子一般,自己是想停也停不下来。
萧平安却是误会,心道,这位点苍师兄锲而不舍,也是一条好汉。他自己也是这般认死理的性子,只道旁人也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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