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风危楼与谢疏桐相斗更烈,只见一道白影,一道灰光在屋顶飘来荡去,足如飘风,竟似脚不沾地一般。两人武功伯仲之间,剑法都是出神入化,实难分出高下。战青枫看的一阵心惊,心道,绝没有破不了的武功,话虽如此,但如果我面对如此快的剑法,我又怎么去破?
诸葛飞卿道:“何为‘道’?道是至理,便如一加一,在哪里都等于二,若有‘武道’,就应是无解之功,对谁都一样有效。”摇头叹道:“我等对武学还是一知半解,传说达摩一苇渡江,天人一体,若真是如此,那是如何一般境界。”
沈放心中震惊,无以复加,心中不住道,放诸四海皆准,不以人异,不以敌变,大道之法?难道我那招“金锁”已经近乎武“道”了么!道若无情极,道若无情极!
林怀风欲言又止,道:“这‘道’?”
诸葛飞卿自顾道:“就便是儒释道,古来圣贤又有几人。这‘道’的境界太高,根本是可望不可即。因此技与道之间,还有一层,便是‘意’。技、意、道,凝技炼意,由意入道。这便如作画一般,你画个桌子板凳,让人认出这是桌椅板凳不难。但你画个山水,让人看到高山之崔嵬,大河之奔流,那可就难了。故而得其形易,得其意难。”
卫北狩点头道:“脱形化意,无招胜有招之境。”摇头叹道:“可惜如今所谓碰到意境门槛,无非只是在自身武功基础上,去了束缚,百无禁忌。这条路是对是错,我看也是两说。”
吕鑫知沈放等人离此境过远,平常根本接触不到,插口解释道:“所谓‘技’招招可见,自然易定标准,易辨优劣,‘意’已是虚无缥缈,难分高下。因此武林之中,对意境都是各持一说,没个定论。”
李承翰道:“便如展子虔的设色山水遇到王洽的泼墨山水,又来了李思训的金碧山水,王维的水墨山水,都说自己的好,又如何比较?”
诸葛飞卿道:“不错,正是高低莫辨。因此意境功夫,都是拿来切磋的多,真正生死相搏,反是少有人用。”看看沈放,语重心长,道:“这为了练意境,走火入魔的人实在太多,若是积淀不够,心性未稳,实是不宜操之过急。”
沈放知是师兄担心自己,借此点拨,拳拳好意,当下点头称是。卫北狩看他一眼,心中却是狐疑,心道,这小子真的已经领悟了意境的剑法?
忽然“当”的一声响,却是风危楼和谢疏桐长剑终于碰到一起,这一剑相交,接连便是不断,如雨打芭蕉,如珠落玉盘,“叮叮当当”之声连成一线。
常人相斗,双剑互击,其声尖厉,若是拖拽,甚至有刺耳之音。但风危楼两人手下,却是声短而清,如奏乐一般,全因是这两人剑法超绝,出手太快。
众人齐齐住声,知道两人比剑已到了紧要关头。
忽闻嘈杂吵闹之声,一群和尚提着棍棒冲进院来,东张西望,似是寻人。为首的僧人合十道:“适才来了个疯子,杀了成如师兄,诸位可见?”
林怀风正要答话,就听一僧高呼道:“在那,在那,在房顶上!”
屋顶之上,风危楼与谢疏桐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身穿锦袍,看质地价值不菲,却是污秽不堪。此人想是从背面上来,是以院中无人看到。
风危楼与谢疏桐却是大惊,这老者来的突兀,两人虽是全力相斗,但耳目之聪慧,更胜平日。这老者悄悄上来,人到当中方才看到,形如鬼魅,踩在积雪之上,一点声音也无,实是有些骇人。
那老者看看风危楼,又看看谢疏桐,嘿嘿笑道:“功夫不错,跟我比比。”抬手一掌,打向风危楼。此人说起话来,虽听着正常,但明显透出一丝疯癫之意。
风危楼早有提防,但此际那老者距他尚有五尺,纵使内力惊人,这个距离掌力劈空打来,力道也是大减。
内家高手飞花摘叶,皆能伤人,掌力打到一丈开外,更非难事,但离体越远,劲力衰减越剧,只有功力相差极大,才有克敌之效。以风危楼的名声地位,这老者实是过于托大,瞧人不起。
风危楼动也未动,任那掌风打在身上。掌力及体,连片衣袂也未掀起,风危楼却是神色微变。
老者右手一掌打向风危楼,看也不看,左袖一卷,打向谢疏桐。谢疏桐与老者相距足有一丈,见他竟是同时攻向两人,也是摇头。心道,哪里来的疯子,不知天高地厚。如风危楼一般,也是丝毫未动,真气护体,将掌力卸去。
老者手下不停,两掌打过,接着又是两掌。换了左手攻向风危楼,右手掌风打谢疏桐。
风危楼身形一转,想要退出战团,他与谢疏桐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岂能两人欺负一个老疯子。谢疏桐最爱打架,让给他便是。脚下方动,却觉脚下一道劲风缠绕而上,竟是自地面毫无声息卷起,袭他足踝,未待及体,又忽然分出一线,直打他膝间“曲泉穴”。
风危楼大吃一惊,这疯老者内劲运用之妙当真是登峰造极,更是猜到他心思,悄没声息在他脚下做文章。一个疯子岂会有如此心智,莫非是装的不成。脚下轻轻一震,将两股劲气震散。
谢疏桐也觉有异,疯老者第二道掌风打来,足足比前一掌强了一倍,叫他不得不举手还了一招。
两人相距一丈,掌风空中一交,对方掌力立刻溃散。但谢疏桐立刻发觉不对,疯老者掌风一触即溃,分明是自己主动分散。斜眼一瞥,屋顶之上积雪竟是微微抖动,都朝着一侧倾斜。屋顶雪不过寸余,更是冻的结实,此际忽生异像,显示那老者有意为之。
疯老者双手连挥,一掌接着一掌,竟是不肯放任何一人离开。
三招过后,风危楼和谢疏桐已是齐齐出掌还击。
三人脚下生根,都踩在原地不动,风危楼和谢疏桐一手拿剑,各出一掌还击。三人之间,风声渐起。
诸葛飞卿几人都是眼光毒辣,立刻看出不对,三人战团之间,积雪正不断生出一圈一圈的波纹,中规中矩,几是浑圆。
三人掌风越来越烈,竟有虎啸猿啼之声。
忽地两道白光一闪,却是风危楼和谢疏桐齐齐掷出长剑,双剑如虹,直落下地,并排插在院中。两人被那疯老者牵制,脱身不得,但终究不肯再使兵刃对人空手。
谢疏桐冷笑一声,道:“连云二十四手,你是盛秋煌!”
那疯老者面露思索之色,手下却是不停,口中喃喃自语道:“盛秋煌?原来我叫盛秋煌,你们认得我么?”
风危楼与谢疏桐对视一眼,谢疏桐道:“不认得!”
沈放闻言却是大惊,连云盛家二十四手,他自然知道。昔年平都山传武,他也曾见盛云英演示过此功,还将燕大叔心得猜疑告知。
盛秋煌面露疑惑之色,看看风危楼,又看看谢疏桐,道:“黄口小儿,竟敢当面扯谎,蒙骗老夫!”
风危楼与谢疏桐两人成名已久,正当盛年,却被他喊做小儿。两人知他疯癫,凝神戒备,谢疏桐冷笑一声,道:“阁下前辈高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等如何知道。”
盛秋煌如今神智不清,乍听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费力思索,面上神情不住变幻,忽然怒道:“高人?不错,老夫是武林高手。我要做天下第一!”呼呼两掌,分打两人。
风危楼和谢疏桐齐齐回了一招。
屋顶三人混战,风危楼和谢疏桐虽是坚持只使一手,但以二敌一,不能脱出战团,这盛秋煌武功显是更胜一筹。
沈放越看越奇,三人脚下波纹越来越密,越来越细,却不见一点积雪滑落。据他所知,盛秋煌曾与燕长安过招,盛秋煌乃是长辈,说是切磋,其实也有提携之意,两人想是交情不错。
当年传武之际,自己还以为盛家武功不行,可眼下一见,当真是霸道非常。盛秋煌如此武功,即便当局者迷,又岂会需要燕长安指点迷津?难道燕大叔的武学天赋更在自身修为之上?
他幼年跟着燕长安跑了大半个大宋,朝夕相处,从未觉得这个大叔聪明,至少是远远不如自己。跟顾敬亭习武之后,师傅常常夸燕长安天赋异禀,自己还很不服气。
往日点滴浮上心头,沈放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燕大叔当真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
又过片刻,盛秋煌双掌齐打风危楼,风危楼双手招架,几乎同时,一旁谢疏桐也是双掌齐出。
两人都是被逼双手应敌,三人相斗,竟是盛秋煌渐渐占了上风。
诸葛飞卿叹道:“‘连云二十四手’,天际连云,连绵不绝。一旦起势,难撄其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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