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道:“不是么,两国交战,江湖人除了探些情报,刺杀主脑将官,劫掠火烧粮草辎重,用间扰乱民心,还有何作为?”
虞子墨道:“这些还不够么?”
沈放讶然道:“你们还真有此打算啊!”
虞子墨眉头一皱,只觉跟这小子说话,着实费神,终于选择岔开话题,问道:“你被埋在地下,究竟是如何寻到人帮你脱困?”
沈放道:“我给这城里的人托梦,说我是秦始皇,谁把我挖出来,我就封谁做大将军。”
虞子墨哈哈大笑,忽道:“前面有人打斗,咱们去瞧瞧热闹。”
跟着虞子墨走出里余,果然一片树林前方,几人正在相斗。
场内一人使双刀,一人使长枪,斗的正酣。一旁站了三人,指指点点说话,状甚轻松。
沈放近前一看,竟是熟人。三人观敌了阵,站在正中间的,乃是一个女子,正是杨妙真。身旁两人也是眼熟,其中一个好像叫张汝楫,另一个名字却是想不起来。场内使双刀的,乃是李全。
与李全相斗的,乃是一个少年,竟是误杀朱之蕃獒犬的张柔。沈放却是不识。
两人武功相差甚远,李全双刀,银练飞舞,大占上风。
张柔身上已经多处挂彩,有心拉开距离,发挥长枪远战之威,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李全近身缠斗,逼的他只能以枪杆格挡,十招也寻不到机会刺出一枪,更是吃亏。
沈放瞥了两眼,已经瞧出古怪。这李全也并无杀气,看似一直在逗弄那少年。
杨妙真也瞧见两人过来,远远便是笑道:“小猴子,你怎么来了?”前番沈放和萧平安几人路遇杨安国、杨妙真几人与晏苍然一伙争斗,几人上树去瞧热闹。此后杨妙真便总是爱叫几人“小猴子”。
沈放笑道:“杨家幼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杨家姐姐你力气又涨了,欺负人更加得心应手。”
杨妙真乐不可支,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们欺负人,这位前辈是?”
沈放望望虞子墨,见他负手站在一旁,显是不屑与这些人交道。心道,你不喜欢,那我可得说了,笑道:“这位是昆仑三绝之一,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西平郡望,舜帝后裔。书香满园,虞子墨虞老前辈是也。”
杨妙真几人肃然起敬,连忙过来见礼。
虞子墨让沈放说的,只觉尴尬,对几人勉强点了点头。
杨妙真道:“不要打了,让前辈笑话。德刚,你还不服么?”
李全闻声便退,张柔长枪驻地,气喘吁吁,头也抬不起来,道:“妙真姐,人各有志,又何必苦苦相逼。”
杨妙真道:“这些日子,跑的人还少么?我为何旁人不追?你天生便是吃这碗饭的,封狼居胥之才。回去种地么!我都替你可惜!”
张柔道:“妙真姐,你就别逗我了。我张家世代务农,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小子天资愚钝,胆子又小,着实打不了仗。”
杨妙真道:“世代务农?你怎么练的弓马娴熟。天资愚钝?你不但识字,还懂兵法。胆子小?宿州城战,你捷足先登。”叹了口气,道:“军中事务繁忙,诸多小节,我和大哥都关注不到。你在军中只做个什长,是亏待了你。此番你跟我回去,先给个千人队与你。”
沈放一旁听的清楚,忍不住看了张柔一眼。细看此人面上稚气未脱,与宋源宝差不多一般年纪。但杨妙真言语之中,对此人器重可见一斑。别的不说,攻城捷足先登,这可不简单。
古代攻城,第一个登上城楼的,谓之先登,历来都是勇士中的勇士,要领头功的。
宿州攻城失败,听说还有宋军箭射义军的故事,不想这张柔就是亲历。瞧他年纪不大,眉宇间倒真有一股剽悍勇武之气,掩饰不住。
张柔道:“我懂什么兵法,就是听人家说过一句,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自己胆小,跟着说了一声。军中那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句里倒有十一句假话。宿州攻城,先登的徐老虎,我是吓的屁滚尿流。真的,那帮人净说瞎话,你可千万别信。”
李全一旁道:“臭小子,给脸不要。要不是你兵器不趁手,我打你都费劲。”
张柔面露苦色,道:“李将军,你刀刀要我命,我不拼命行吗。”
杨妙真道:“成大事者,必能知人善用,万不可错失良才。我不信旁人,就信我自己这双眼。古有萧何月下追韩信,你便是我军中的韩信。”
张柔道:“妙真姐,你莫要逼我了。我几斤几两,自己能不明白么。我不是当兵的人,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杨妙真道:“不行,今日绑也要绑你回去。”
张柔忽然将手中长枪在膝上一磕,断成两截,举起枪头,抬起右腿,道:“若是我坏了一条腿,残废你们总不要了。”
杨妙真道:“扎吧,最好两条腿都扎了,省的你以后再跑。我找人给你做个椅子,你不单是我军中韩信,还是我军中孙膑。”
张柔摇头道:“妙真姐,军令如山,法必明,令必行。我乃一逃军,按军法当斩。你却叫我回去委以重用,这岂能服众。”
杨妙真道:“不服可以出来跟你比一比,真比你强,我就宰了你。没你强,我就宰了他。不就好了。”
张柔愁眉苦脸,道:“那你索性给我一个痛快好了。”
李全一旁道:“臭小子,好话说尽,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放一旁看的有趣,越听越觉张柔此人,嫩还是嫩了一点,但不卑不亢,说话条理清晰,着实不是凡品,咳嗽一声,道:“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看这人是当真不愿从军,况且年纪还轻,也不急于一时。”
杨妙真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眼下危难之秋,烽火之时,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待天下太平了,哪里还有仗给他打。”
沈放道:“说的也是,但人家就是不肯,你终不成真的逼死了他。看在下跟归先生一个薄面,就放过了他罢。”
杨妙真格格一笑,道:“难得你沈公子也会开口求人,这个面子我可不能不给,你也不用抬归大侠出来。”朝张柔道:“既然有沈公子为你求情,罢了罢了。你哪日想回来,再回来。我杨妙真说过的话,多久都作数。”
沈放不想杨妙真如此干脆,也有些意外,拱手道:“如此多谢。”
杨妙真又是一笑,带着几人离去。李全几人也与沈放抱拳为礼,却无人再去看张柔。
待几人远去,张柔方才近前施礼,道:“多谢沈公子救命之恩。”杨妙真叫沈公子,自是不需再问。
沈放笑道:“你也是固执,她若真的不允,你真的要自废一腿么?”
张柔道:“我若是断条腿,能留条命,何乐不为。跟她回去,必死无疑。”
沈放道:“我瞧她若是坚持,你就跟她走了,绝不会自废条腿。”
张柔面色微微一红,道:“是,但我瞅准机会,定会再跑。”
沈放哈哈大笑,道:“饿了吧,咱们坐下来说。”伸手入怀,却是一愣。随即便是明白,先前虞子墨曾在自己肩头一拍,十有八九怀中面饼又被此人偷去。自己还玩笑说鸡鸣狗盗,不想虞子墨还真是此道高手。
见路旁有块大石,上去装模作样拂了几拂,道:“虞先生请坐。”
虞子墨大咧咧坐了,自怀中掏出两张饼,扔给张柔。
沈放心道,薄饼分明还有五张,你这人忒也小气。我不给你寻块石头坐,怕张柔这两张也没有。
张柔接过,见两人没有吃饭的意思,也揣入怀中,自己盘腿坐在下首。这两人虽是不识,但看杨妙真态度,必非常人。
沈放留他下来,自是想问些事情,也不客气,直接道:“这杨安国真在大力抗金?”
张柔不假思索,道:“未到盖棺定论,如何轻言忠义。”
沈放道:“你就是觉得这个人阴险,故而不愿回去。”
张柔道:“沈兄这就高抬我了,我就是寻常一卒,哪里有机会见到杨元帅。实是世辈务农,干不了当兵的活。我等本来也是他们一半利诱,一半强迫而来,实非本意。”
沈放道:“那两个李全、张汝楫也是杨安国亲信,他两个来还不够,还劳动杨妙真前来。要说你没本事,我是不信。”
张柔面露难过之色,道:“我有什么本事,一起出门三十一个同乡,我一个没能带回去。”
沈放只道全都战死沙场,也不好劝,道:“你是从哪里来?大宋那边如今战况如何?”
张柔道:“别处我不知道,此间仆散揆渡河成功,留一成军队守河,自己继续带军南下。先克下蔡,颍口,又克安丰(今Ah寿县南安丰铺)及霍丘县。随即继续纵师深入,如今兵锋已经直指庐州(今Ah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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