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未济道:“那两个女子有什么动静?”
单翃衣道:“柴姑娘要回家,花家姑娘是去她家里作客的,听说还有匹马寄养在她府里。”
柳一未济道:“石榴?”
单翃衣惊讶道:“公子怎知道?”
柳一未济道:“她们怎么对你说,自然也怎么对我说。贤亮,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张贤亮道:“事先编排好的,才能怎么说都一样。”
柳一未济冷笑一声。
单翃衣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许久,柳一未济道:“你起来吧,地上怪凉的。”
单翃衣暗地里舒了一口气,连忙站起身来。刚刚起来一半,吊着的左臂一阵钻心剧痛,惨嚎一声,险些晕了过去。
柳一未济慢慢缩回手来,口中道:“哎呀哎呀,你怎么不小心,这条胳膊又弄折了。你还不快去寻蔺神医,请他替你医治起来。”
单翃衣强忍剧痛,咬牙道:“是,我这就去。”
柳一未济慢慢起身,道:“急什么,有主人不走,跑在前面的狗么?”
单翃衣低头道:“是我错了。”
柳一未济哼了一声,起身慢吞吞出门去了。
屋内灯光昏黄,单翃衣望向张贤亮,满目都是怨恨仇视,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这个卑鄙小人,无胆鼠辈!”
张贤亮一脸无奈,道:“单兄莫要哭了,还是先去看看大夫吧。”
三人舱内一场闹剧,果然外人都不知道。但次日清晨,却是有事发生,片刻之间便是人人皆知。
福运号闹鬼了!
这日清晨,早起睡眼惺忪犹自迷迷瞪瞪的一个换班船工,赫然发现,甲板上躺了一排尸体。
不多不少,一共九具。尸身惨白铁青,浑身湿漉漉,说不出的可怖瘆人。看模样,正是先前来犯的海贼郑方沅一伙。
郑方沅夜半袭船,一共死了十七人。其中九个是外敌,福运号上连带纲首海平潮也死了八人。死后追责,又处决两人。
福运号上多是疍民后裔,疍民有海葬之风,但那是不得已之法。这些人如今实际久居岸上,早改了习俗。如今天寒地冻,尸体也好保存,与海平潮尸身一样,自是要带回陆上安葬。至于郑方沅一伙则不必客气,搜身一番,立刻抛入大海去了。
可眼下,这九具尸体,居然一具不少,回到了福运号上。
片刻功夫,满船的人都到了甲板之上。
海夕池面色铁青,道:“谁干的?”
浦峰知他问的什么,一旁道:“我吩咐常老七带人做的,确确实实都扔下去了。常老七!常老七!常老七!”
人群之中站着个一嘴烂牙的中年汉子,此际腿直打摆,两眼直勾勾瞧着甲板上的死尸。被人踢了一脚,才猛地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我干的,我干的,扔下去了,真的扔下去了,怎么回来了!不是我的主意,你们别找我啊!”
海夕池瞪他一眼,又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浦峰道:“就是刚刚。”
另一个部领浦金泉站在一旁,目光阴冷,一言不发。
九具尸体一动不动,唯有海水还在身下慢慢流淌,如同一条条活蛇。站的近的,眼见水渍浸来,都是不寒而栗,急忙躲开。这一躲闪,更引的众人惊惶。
暖阳当天,福运号甲板上却是鬼气森森,叫人寒毛直竖,毛骨悚然。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一人道:“你瞧他们,怎么眼都是睁开的,这是死不瞑目啊!”
旁边一人道:“死前是睁开的么?”他说的其实是死时候,言语混淆,但旁边的人倒是都听的懂。
一人道:“闭着的,人死了,哪有不闭眼的!”
一人含含糊糊,道:“我怎么记得是睁着的。”
一人道:“你眼花了吧。”
先前那人道:“你问常老七。”
那人回道:“常老七尿都吓出来了,怂货!他知道个屁!”呸了一口,接道:“就算有个把个睁眼的,还能个个死不瞑目!”
一人赞同,接口道:“就是,做的就是海贼,刀头舔血的,总归要死,有什么不瞑目了?”
一人小声道:“会不会是老船首?”
旁边一人大惊,狠狠瞪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道:“你瞎说什么,不要命了!”
花轻语、柴霏雪还有柳家堡三人,都远远站在一旁。那大梦药王蔺楚练竟也混在人群之中,而且站在最前面,饶有兴致瞧着地上一排死人。
众船工交头接耳,场面越发嘈杂。海夕池怒道:“胡说些什么,哪里有鬼!谁再敢胡说八道,都给我扔下船去!”
忽地柳一未济高声冷笑,大踏步而出,手中长剑出鞘。
众人见他面色冰冷,凶神恶煞,手中长剑雪亮,纷纷避让。
柳一未济走到近前,二话不说,举起长剑,朝着最边上郑方沅的尸体就是一挥。
没有鲜血溅出,一颗头颅却是骨碌碌滚出丈余远,脖颈之处,慢慢流出黑水,一股难以言述的臭味飘散开来。
众人惊骇,纷纷倒退。
柳一未济下手不停,长剑寒光闪烁,每一剑挥下,便有一块肢体分离。片刻之间,郑方沅的尸身已被大卸八块,腐臭的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柳一未济将手中长剑递向浦峰,道:“洗干净了给我。”
浦峰也显畏惧,不自禁退后半步,伸手接了。
柳一未济自怀中掏出块白巾,擦了擦手,随手丢在甲板之上,道:“都给我大卸八块,再扔回去,我瞧什么人有本事再给我拼整了送回来!”他声音不大,却叫一船人都是心寒。
花轻语跟柴霏雪更是面露厌恶之色,转身回舱去了。
看柳家堡三人也离开甲板,众船工忍不住又开始议论。
海夕池怒道:“都给我滚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郑方沅等九具尸体被切成数段,又扔回海里。但一众船工心情那得平复,一日之间,船上各处角落,都有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到了半夜,忽然一声尖叫,将众人自睡梦之中惊醒。
一人赤身裸体跑到甲板之上,若不是有人按住,已经一头扎进海里。看模样,正是日间被吓惨了的那个常老七。
这人显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吓的六神无主,魂飞魄散。
四五个壮汉才勉强将他压住。
海夕池带着浦峰闻讯而来,见他模样,气便不打一处来。要问他缘由,这常老七惊恐万状,只说有鬼。
柳一未济到来,啪啪两个耳光,才叫他神智稍定,魂回来一半。
常老七勉强能够回话,虽是颠三倒四,众人也隐约听的明白。原来他担惊受怕,一天也未安生,等天黑了,人困人乏,却是更加害怕了。熬到半夜,迷迷糊糊,终于睡着。可是刚刚睡着,就感觉到身旁有人。他自然害怕,不知真是熟人来找,还是鬼又来了。过了片刻,寻思熟人来寻,岂能不说话。忽然想到,怎地身边有人,却听不见呼吸之声!那他娘不是鬼还是什么!
急忙睁眼,果然自己狭小床铺之上,趴了一人,浑身湿漉漉,紧紧贴在自己身上,一双大白眼,正对着自己眼珠。
常老七自不是一人独居,他一个隔舱之内,足有十四个人。常老七一声惨叫,夺门而出,其余人自然惊醒。
十三人异口同声,真的见鬼了。一个淹死鬼飘飘忽忽,脚不沾地,跟着常老七飞出去了!
其中一个更是面色通红,一迭声道:“我瞧见了,我瞧见了,是,是,是……”
浦峰踢他一脚,道:“他娘的是谁?”
那人这才结巴完了,道:“是,是,是老卢头!”
浦峰皱眉道:“老卢头?”
旁边众人一起点头,立刻又有几个船工似是想起了什么,都是一口咬定,就是老艄公卢琛平。
其余人顺理成章立刻就信了。
有人暗自低语,责怪不该带这古怪的老头上船。
更有人后知后觉,说自己早知道这老头有问题。
老艄公卢琛平爱用桑槐柳杨,雕刻些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这船上知他癖好的人不多,却也不算少。
如今前后对照,大是有道理,简直可以当场破案了。至于为何卢琛平死了也要出来作祟。众船工自有解释。
柳一未济面色阴冷,叫海夕池将众人都驱散。
甲板之上,只留柳一未济与海夕池两人。
柳一未济道:“不是有鬼,是有人捣乱。”
海夕池道:“这惯出海的,没有不信鬼神的,莫说他们,我也心惊胆战。”
柳一未济拍拍他肩膀,道:“怕不要紧,我遇到古怪,我也害怕。但怕不能不活,不能不做事情。有人想在船上生事,你要打起精神来!”
海夕池低头道:“我明白,你放心。”
柳一未济道:“我放心什么?”
海夕池道:“我会多安排人值守,五个一组,莫要落单。白日我亲自带人,逐处搜索,瞧瞧有什么可疑人物。”
柳一未济展颜一笑,在他肩上一捏,方才收回手来,道:“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
海夕池只觉筋疲力尽,有气无力回到自己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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