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壁是为宅子驱挡野鬼之意,雕的多是珍禽异兽,神仙花卉,取富贵吉祥之意,雕孟尝君的只怕也是绝无仅有。心中暗暗冷笑,此间主人定是与无方庄脱不了干系,唯恐旁人不知,还要故意处处留下蛛丝马迹。
绕过照壁,是个大大的院子,方砖铺地,平平整整,却是空空荡荡,连个花盆水缸也不见。院子足有四五丈长,正对着一处大厅。
厅内灯火通明,听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气冲冲,正说话道:“你们一个个来历不明,赖在我家中不走,究竟是何道理?”
几人都是诧异,进了大厅,见厅内两排座位上倒坐了七八个人。中间站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面如冠玉,相貌俊朗,真比女人还要俊秀,此时高声说话,显是满腹怨气。
坐着那七八人都是老者,一个削瘦,一个白白胖胖,一个老农模样,还有一个光头和尚,一个道人,另外两个一个短衫,一个黑衣,最上首坐了个胖胖的老商人,正是沈放几人前日在路上见到的劫道之人。
众人有的面露笑容,有人一脸严肃,也有人闭目养神,对那年轻人的话个个都是充耳不闻。那矮胖商人见季开等人进来,脸上仍是笑眯眯的,也不与季开招呼。
沈放心道,原来季老前辈早埋伏了暗手进来。
那年轻人见又有人进来,心中不耐,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老仆躬身道:“回禀少主人,这几位是临安府振远镖局的客人,说有东西要当面送交主人?”
那年轻人脸色稍和,道:“什么东西,半夜三更的还急着送来?不能等到明天么?”
季开道:“实是东主交待,要在今日丑时送到,这不刚到丑时,所幸还未来晚。”
年轻人道:“还有这种事?是什么人要你送的?又是什么东西?”
季开道:“东主不肯露面,我等也是不识,这东西言明要交给贵府主人,我等未敢擅自查看。”
年轻人皱眉道:“今日古怪的事情为何这般多?什么东西,你拿来看看。”
季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上前去,那年轻人伸手接过,两下拆开,里面却是个小小的玉匣,打开玉匣,又是个手指粗细的玉筒,上有泥封。
年轻人奇道:“这是什么东西?”见那泥封完好,当下捅破封口,里面却是一卷白纸,抽出来要看,看看众人,还是背过身去,展开看了两眼,转身皱眉道:“老先生拿张白纸来,不知是何意思?”
季开道:“白纸?我等只知这里面有物件,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可借老朽一观否?”
那年轻人随手递过,道:“你看。”
季开拿过看了两眼,见果是白纸一张,不过巴掌大小,卷成一团,对着灯光查看,也不见什么痕迹,递还那年轻人,道:“还真是白纸一张,这究竟是何道理。”
年轻人接过白纸,塞回玉筒,随手扔到堂前案上,冷哼一声道:“我看也是岂有此理,几位真是镖局的么,莫不是和这几位不速之客都是一伙的么?”说着看了厅堂上众人一眼。
季开一个个看过去,道:“这些朋友倒都面生的很。”
年轻人道:“不管你是真是假,既然东西送到了,那就请回吧。”
季开如何肯走,道:“不知贵府是哪位当家,可否出来一见?”
年轻人看了他几眼,道:“我府中谁人主事与你何干,我看你半点不像走镖的,你混进本府,究竟意欲何为?”
季开道:“实是东主交待,要亲手交给此间主人,适才公子索要,不便不给,但终要见见主人,方可安心。”
年轻人脸上怒意渐增,道:“此处只有家母和在下居住,夜半三更,家母怎好出来见客?你等快快离去。”说着对堂上众人连连挥手。
坐在中间的一个黑衣老者突道:“咦,下雨了。”
众人朝外望去,果然雨滴阵阵,片刻间已是大雨瓢泼。另一个短衫老者道:“哎呀,天公不作美,偏偏这时下起雨来,下雨天,留客天,还请主人家宽容一二,叫我等在此歇息一夜。”
那年轻人怒道:“先前不下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走?也没人请你们进来。夜半三更你们一个个闯进府来,又赖在这里不走,究竟是何道理,你等莫不是打劫的强人,不怕王法的么?”
先前沈放等人见过的矮胖老者道:“实无他意,只是原来此间的主人乃是我等故交。今日见宅院再起,本想来道贺一番。谁知惹得公子猜疑,我等绝非歹人,只望能见见主人就走。”
年轻人道:“你们说的什么无方庄我闻所未闻,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这宅子我们也是上了人当,图便宜买了下来,果然各种古怪。如今家里人都搬了出去,只有我和老母在堂。你等偏不相信,还要纠缠。”
黑衣老者道:“既然来了,还请主人家见上一面,若真无半点关系,我等自不再打扰。”
年轻人道:“在下陈少游,此处也是陈家的府院。实不知你说的是何人,你们又有何关系。你们有的说有仇,有的说有恩,有的说是故交,我看没一个当真。诸位既然要见家母,此时实不方便,都请明日再来。”
短衫老者道:“此时大雨,贵府又在荒郊野外,我等也无处可去,还请通融一二,我等在此处等到天明便是。”
陈少游又怒道:“好,好,好说歹说你等就是不听,你们在此等便是。丑话说在前面,我这府中过了丑时,总有怪异事情,若不关起门来睡觉,说不准会出什么事情,你等就在此厅上,若是随处走动,出了事情可怪不得我。”
好几个人同声道:“公子放心。”
年轻人脸带怒色,拂袖而去,那老仆提着灯笼跟着去了。
季开找个椅子坐了,只是暗中看看众人,也不与人说话,对那矮胖老者更是视若无睹。
厅堂前门大开,外面暴雨如注,水珠连成一线从屋檐不断泼洒下来,也无人去关门,众人各怀心思,都是沉默不语。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江万青见那玉筒就摆在堂前案上,忍不住走过去拿了起来,道:“真的只是张白纸么?”抽出那纸又看,看了几眼,显是没看出什么端倪,又放了回去。
刚刚放下,那短衫老者已经过去拿了起来。他查看的分外仔细,不但对着灯光细看,还去门口接了些雨水洒在纸上,折腾了半天还是放回原处。
隔了片刻,那黑衣老者和道人也去拿了看了,一样也是未曾看出什么门道。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功夫,短衫老者突道:“好痒好痒。”伸手不住朝脸上抓去,挠得两下,越抓却是越痒,感觉脸上湿湿的好不难受。
突听季开道:“放手,不要去抓。”闪身已经到了短衫老者身前,见他指甲已将脸上皮肉抓破,脸上血流如注,血色中带着脓水,看去甚是瘆人。知道是中了剧毒,不敢直接用手碰他,撕下一块衣角,裹在指上,随即在他身上连点几下。
短衫老者身不能动,喉咙中努力挣扎,似想说话,突然一口血喷将出来。季开急忙侧身,险险被血喷到。短衫老者随即直挺挺的翻到在地,抽搐几下,便再一动不动。
堂上众人齐齐围了过来,矮胖老者道:“好厉害的剧毒,他是如何着了道儿?”
光头僧人突然道:“玉筒和纸上有毒!”他一言既出,先前碰过玉筒和白纸的几人都是一惊。那黑衣老者和道人更是大惊失色,随即盘膝坐倒,显是想用内功逼出毒来。
江万青脸色煞白,见两人坐倒,连忙也坐下运功。
季开也是默运内力,半晌方道:“奇怪,好像也无异状。”
花轻语一言不发,伸手掏出副又轻又薄的麂皮手套,戴上后又拿起那玉筒,从怀中掏出几个小瓶,打开瓶盖,将瓶内粉末撒了一点在玉筒之上,连试了五样粉末,两种液体,轻声道:“这玉筒上没毒。”众人见她手段精巧,都是信了几分。
那僧人道:“那就是在纸上了。”
花轻语随即掏出四根银针,将玉筒内纸卷挑出,铺开纸来,用银针刺穿钉在案上,奇道:“这不是有字么?”众人看去,果然那白纸上依稀一行小字,写的却是“五月十七”四字。
季开摇头道:“老朽先前看的清楚,确实不见字迹。”
沈放道:“五月十七,不就是今天么?”
季开道:“我也不知何意,只是先前看时确无此四字,你们几位刚才可看到有字么?”却是问江万青几人。
那黑衣老者和道人先后站起,都是摇头道:“确是没有。”
沈放道:“我听说有种树汁,配以秘药,写到纸上,字迹可以几个时辰后才显现出来。”这隐字之法多种多样,柠檬汁写字,需加热方能显现。以墨鱼汁写字,几日便会消退。眼下这纸上花样,想是更加诡异。
柴霏雪道:“季前辈是哪一天接的这个物件?”
季开道:“三月十三,已经两个多月了。”
柴霏雪奇道:“怎会如此久,临安到扬州不过六百多里,岂能要两个月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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