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逼的狠了,自然有人揭竿而起,东汉时太平道张角、五斗米道张道陵,号称仙人,应都是不世出的武林高手。武林人拉帮结派,甚至直接起来造反,这威胁自然更大。而时逢乱世,自也有人想借武功谋取天下,一番勾心斗角。汉朝之后,朝廷与武林之争终于日趋平和。朝廷允许武林中人开山立派,传承武学。武林中也严令不与皇家为难。此后借佛道两教的旗号,江湖门派终于开始兴起。到了唐朝,少林因护驾有功,更是得了恩宠,江湖门派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顿了一顿,韩谦礼道:“这些都是江湖口口相传,未必都对,大差不差而已。总之朝廷对武林忌惮,武林也不愿与天下为敌,双方各有顾忌。武林门派虽多,但也都知分寸,不过分张扬。最早的门派,都是僧道两家,朝廷发下度牒,人人有身份可考,有底子可查,也算对朝廷有个交待。直到如今,僧道两门,与朝廷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呵呵,便是你衡山派,只怕在朝中也是势力不小。”
萧平安奇道:“是么?我还道咱们武林中人不能跟官府打交道。”
韩谦礼笑道:“这些事情除了门派掌门和少数几个长老,你们这些寻常弟子自然不知。何谓名门正派,可不是指的行事而言,你若没有官家的底子,可永远做不了名门正派。想当年,我朝有个四践两府、九居八座的张齐贤大人,传言他未得仕时,路遇强盗,问强盗要肉吃。强盗见他胆量如此之大,不但请吃饭,还送他金银。说他如此气度,日后必成宰相。其实赠送金银当是不假,遇到的却可不是强盗。张齐贤是山东人,与泰山派有数不清的关系。他大权得掌,可没少给了泰山派好处,此事江湖之上,人人皆知。”
萧平安听他说起泰山派,当即想起褚博怀和宋源宝两人,也不知两人如今怎样,想是已经回了泰山。摸摸头,道:“居然是这样,我倒没听褚掌门说过。”
韩谦礼道:“呵呵,如今泰山派是苟延残喘,想是朝中早无人了。况且朝廷官员勾结江湖匪类,这可是重罪。这些事情自然不能明面上来,有也不会对你说。但天道有衡,既然有君,岂能无臣。朝廷之中,信佛信道的官吏如此之多,你道都是信着好玩的么。这么多年过来,僧道之外,其余的武林门派也是不少,更有四大世家这样的家族,屹立江湖数百年不倒,这背后又怎能没有官家支持。底子厚的直通圣听,稍微差一些的,朝中也是有大臣扶持。大家心照不宣,各取所需,又相互制衡,才能相安无事。”
萧平安连连点头。
韩谦礼又道:“我记得你刚上衡山,衡山派大约也就数百人,如今有一千多了吧。”
萧平安道:“是,我上山时有八百多,如今有一千七百多了。”
韩谦礼道:“是啊,你衡山派这些年好声兴旺,不过也差不多该到头了。”
萧平安吃了一惊,道:“韩大叔这是何意?”
韩谦礼道:“你莫要大惊小怪,你衡山派自家也是知道,如今你衡山派,新晋怕都是外门弟子吧,还有一多半小孩子。”
萧平安想了一想,道:“是,秦师兄他们这些年也开始收徒,来山上的都是六七岁,七八岁的孩子多。这内门弟子的挑选,也是愈发严了。”
韩谦礼道:“朝廷虽许武林各派传承,但却不会叫你坐大。你衡山派先前沦落,在陈观泰老前辈手上才开始复兴,这才多少年,已有如此气象。武林大派,若是不加节制,岂不是心腹之患!你师公也有几个师兄弟,虽如今人都已不在了,但为何他们的弟子远远不能与你师傅这一脉相比?各派发展都是不敢过猛,一山一派若是超过两千人,必要惹祸。
“少林两千弟子,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就是大祸。历朝以来,为何对佛家多次举起屠刀,这其中可是缘由不小。是以各门各派到了一定规模,便不能继续扩张。门派弟子一多,不够格的就要被挤出宗门。这些人离了山门,虽还是派中弟子,却要被多方节制,武功连亲生儿子也不敢乱教。便是少林寺,出外挂单的和尚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人就算在哪里做了住持,要收徒弟,也要报给少林寺知道。”
萧平安点头道:“是,我派有个李师伯,自己武功也高的很,前些日子还特意把孙子送到山上来学武。我派内功,只有内门弟子能学,还要报给掌门知道。”
韩谦礼道:“实际上这些规矩,多半还是做给朝廷看的,哪个门派不想壮大,为何还要对本门弟子限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千百年的江湖规矩,你若是太过分,自有人来打压。少林寺佛门正宗,底蕴天下第一,为何还总有人敢去找少林和尚麻烦,自然是朝中有人觉得他过分了。”
萧平安突然想起什么,惊讶道:“那玄天宗!”
韩谦礼叹道:“你终于明白了。先前丐帮乃是朝廷最忌讳的帮派,但总算丐帮没有山门,门下弟子又分散各地,若非如此,怕朝廷早就要点兵镇压了。可眼下玄天宗如雨后春笋,一发不可收拾,声势已远超丐帮,教主雄才大略,又岂会不知这其中关键!”
萧平安道:“是啊,那是为何?”
韩谦礼望向屋外,透过屋檐,见晴空万里,白云朵朵,轻声说话,言语之轻,似是自言自语,道:“就在这几年,江湖必有大事发生,你我都好自为之吧。”
看看萧平安,仍觉不放心,道:“我本犹豫该不该跟你说这些,你天性太过憨厚善良,实是外刚内柔,易被人利用。如今虽武功练的不差,但江湖凶险,武功高过你的不知泛泛。今后江湖若有大乱,你切记明哲保身,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切切,切切。”
萧平安见他言语审慎,表情郑重,实是真的担心自己,也是感激,点头道:“我记下了。”他
与韩谦礼相处时日不长,但韩谦礼是他一生所遇,极少对他照顾关切之人。幼年几月相处,虽时常取笑打骂,对他却也是一片赤诚。
兼之韩谦礼外表粗犷,内里却是心思缜密,人情练达,更是教了他不少人世间的道理。略一犹豫,道:“韩大叔,既然如此,你退出玄天宗可好?”
韩谦礼嘴角一抹苦笑,摇头道:“哪有如此简单。”
萧平安抿着嘴唇,他自然也知道玄天宗这样的宗门,又岂会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韩谦礼看他神情凝重,呵呵一笑,道:“臭小子,吓唬你呢,你有萧登楼夫妻两个照应,衡山派如今又如此强横,哪里会有什么大事。至于我,呵呵,老子生平可也没吃过亏。”稍稍一顿,又道:“还有一事,我要请你帮个忙。”
萧平安听他相求,奇道:“韩大叔何必如此客气?什么事你吩咐就是。”
韩谦礼正色道:“我与你师傅师娘有些宿怨,这你也是知道。他们说我马儿踢死了他们孩子,此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我绰号‘千里追风’,那匹追风马我从一岁就开始养起,甚通人性,决计不会突然发疯。你们离去后,我思前想后,总是不能释怀,于是又回了趟邵州,一问之下,我那马儿无人认领,果然被人拿去切了。”
说到此,神色凄然,顿了一顿,看看萧平安,沉默片刻,显是下面要说的话甚是重要,道:“我去寻那屠夫,那人竟是死了,不单此人死了,他老婆也死在一处。”
萧平安道:“生病了么?”
韩谦礼摇头,道:“那屠夫将‘追风’拉回家,当晚便即暴毙,他跟老婆两人全无征兆,突然一齐死了。”
萧平安迟疑道:“那马尸体里有古怪?”
韩谦礼道:“十之八九,他们定是发现马身体里有异,才会被杀了灭口。那屠夫夫妻突然双双暴毙,官府的杵作都查不出缘由,下手之人必是高人。寻常高人又怎会无端的跟个杀猪的屠户为难?况且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我马儿伤人之后。天下没有所谓的巧事,凡事必有因果,此事还不清楚明白么?”
萧平安大惊失色,只觉背心发冷,师傅师娘幼子之死,乃是两人生平恨事。萧平安知道的清楚,如今听说此言,分明是说害他们孩子的另有其人。
此事本已经揭过,师傅师娘已经饶了韩谦礼,如今韩谦礼对自己势必不会撒谎。萧平安脸色煞白,道:“我得告诉师傅师娘去。”
韩谦礼摇头道:“我就怕你如此说,你先莫急。此事我比你更想探个究竟,只是后来便出了六合刀的事情,我无暇顾及,一路跑来四川。眼下我也只是推测,无凭无据,又是出自我口,你师傅师娘如何肯信,弄巧成拙,反添怨恨。”
萧平安道:“那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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