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烟皱眉道:“我重兵围之。”
又一山贼笑道:“谷中存粮,两年绰绰有余,还有瓜果。”
沐云烟沉默不语。
吕开山笑道:“怎么,将军没有计策了么?”
沐云烟道:“吾还有奇策一万九千九百九,但看尔等不失为精良之师,豪杰之士,打算招安你们。”
宋朝造反奇多,仅史书所载便有四百三十三次,但却少有闹大,更没有真正颠覆皇朝。究其原因,宋朝的招安政策也是一大原因。
其一,宋朝军队羸弱,战斗力低下,别看是拿锄头镰刀的泥腿子,但官军发挥稳定,该打不过一样打不过。其二文臣治国,更是以和为贵,能不打仗坚决不打。其三,招安条件优厚,只要投降,不但不追究罪责,还有封赏,乃是入朝当官的一条捷径。其四,国库空虚,打仗太过烧钱,远不如招安来的实在。
沐云烟本是戏言,吕开山却是神色微变,自顾走到前面,再不与众人说话。
沿着羊肠小道,迤逦而行。道旁不时闪出手持长枪的山贼,喝问口令。余化虎走在前面,一一应对。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慢慢转到山脚之下,离山谷越来越近。一路隐藏在山侧的暗哨越来越多,连口令也变了。先前的口令乃是“山猪”对“麻盐”,进了山谷,则变成了“天青”对“黑狗”。
沐云烟不住大发议论,道:“什么山猪,麻盐,天青,黑狗,不通,不通。”
众山贼说说笑笑,也无人理他。
萧平安道:“这些山贼好不严整,倒比当兵的还规矩。”
沐云烟登时不喜,道:“少见多怪,你当过兵么?一群乌合之众,也就唬唬你们这些外行。”
说话间,山谷中多了一道栅栏,高约二丈,栅栏前有壕沟、鹿砦、陷马坑,中立寨门,门前有提刀持枪的守卫。栅栏之上,也见有人带着兵刃巡视。
如此这般的寨门,竟是连过了三座。随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大路直通谷中,两侧梯田沿山谷而上,此时天寒,田中空空如也,层层叠叠,却更显得规整。道上不时可见行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便与寻常村落一般无二。
穿过田地,眼前便是个村落,房屋鳞次栉比,足有千户之多。
吕开山带着几人,一路穿过街道,沿途不住有人与他招呼。一刻钟功夫,到了一处大大竹楼。吕开山带几人入内。
沐云烟大大咧咧,丝毫不以为意,道:“为何不见聚义厅,莫不是瞧不起我等,我要见寨主,当家的。”
吕开山道:“聚义厅是真的没有,你多担待,寨主倒是就在里面。”
沐云烟道:“太过小气,太过小气,难怪不成气候。”
竹楼之中,坐着一人,五六十岁年纪,穿着棉袍,三绺长须,卧蚕眉,丹凤眼,不怒自威,若是红脸,倒仿佛关公一般。正拿着本书看,见了吕开山,看看身后萧平安几人,皱眉道:“劫些财物也就罢了,怎么把人也带进来了。”
吕开山呵呵一笑,道:“寨主,这几个颇是有些古怪。”
那寨主道:“怎么?”
吕开山道:“这几人,男的扮作女的,女的扮作男的,装疯卖傻,非要跟上山来,我一时也猜不透他们用意,只好带上来请寨主发落。”
萧平安、沐云烟、云锦书三人都是大惊,云锦书和萧平安都是暗运内力,要挣开绳索。一提内息,立觉身子酥软,软绵绵如同醉酒一般。
吕开山摇头道:“几位有恃无恐,我倒也不敢大意。路上几位要喝水,我自作主张,加了些‘行气醉仙丸’。这药吃了,平常也没什么,若是一运内息,就不免如醉酒一般,瞬间化作一堆烂泥。”
萧平安三人这才知道,装模作样的倒是这看似鲁莽的吕开山,自己三人才是上了人家大当。
那寨主点点头,道:“是什么来路?”
吕开山道:“这个倒不知道,只是在这个人身上搜出这个。”说着一指萧平安,伸手入怀,拿出一块牌子来,上前两步,双手递上。
那寨主伸手接了,看了两眼,道:“你是玄天宗的人?”
那铁牌正是玄天宗的令牌,乃是萧平安去柳家堡拜寿之时,玄天宗有人想抢宋源宝的马,被众人教训一番后,又被褚博怀神不知鬼不觉取了这块牌子,顺手给了萧平安。
萧平安一直放在身上,自己都险些忘了。萧平安此时一见,自己也有些意外,倒不知如何回答。
沐云烟已经抢先道:“不错,我等正是玄天宗教下弟子,大家都是自己人。”
萧平安身上竟揣着玄天宗的令牌,她与云锦书也未想到,但这并不妨碍沐大小姐立刻就编出故事来。
那寨主呵呵一笑,道:“我灌云寨与你玄天宗井水不犯河水,几位来我处作甚?”
沐云烟道:“久仰寨主大名,想和寨主联手做一笔大买卖。”
寨主道:“哦,你们认得我?”
沐云烟道:“寨主大名如雷贯耳,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吕开山忍不住笑道:“那我家寨主姓甚名谁?”
沐云烟道:“这个,前辈名讳,岂能轻言冒犯。”
那寨主淡然一笑,道:“我不是什么前辈高人,我姓谢,名廷隐,我等不与江湖上的朋友来往,这名字倒确无几个人知道。”
沐云烟道:“是,是,谢老前辈,我们教主也是久仰大名。”
谢廷隐道:“贵教教主竟也知道老夫,实叫老夫惊喜。”微微一笑,道:“眼下天也是晚了,你带几位朋友下去,好生歇息,有什么事,你们不妨再多想想周祥,明日你我再说不迟。”
吕开山将几人带入一座竹楼之中,笑道:“这几位乃是稀客,你们可要好生招呼,莫怠慢了人家。”
几个山贼齐声答应。沐云烟没好气道:“废话少说,先拿两盆开水来。”
过不多时,果然有人送了两盆滚开的热水进来,几人随身的包裹也一并送来。
萧平安看看,里面东西丝毫未动,就连那块玄天宗的牌子也还了回来,一册《大正离天拳》也放的好好的,独是少了一把长歌剑。
沐云烟自从包裹中取了些药粉,撒在盆里,只听呲呲一阵急响,面盆上腾起一阵青烟。
全瑾瑜奇道:“几位这是做什么?”
沐云烟也不理他,拿两条面巾扔到盆里,泡了一阵,取出来,与云锦书一人一条,湿漉漉的搭在脸上。
云锦书进屋就将身上衣服扯下,铁青着脸,如今两人躺在椅上,盖着湿巾,都不言语。
全瑾瑜更奇,问萧平安道:“原来贵府洗脸也如此讲究。”
萧平安道:“我这两位朋友是易了容的,眼下要把脸上的东西取下来。”他见识过韩谦礼的手段,大致上也都明白。
全瑾瑜兴奋道:“易容术么,想不到几位竟有如此手段,今日倒真大开眼界。”
过了半盏茶功夫,云锦书坐起身来,手拿面巾,在脸上一阵揉搓,连换了几块面巾,便如洗脸一般。丢弃的面巾之上,有少许猪皮一般的碎屑和面团一般的物事。转眼间,云锦书已恢复了本来面目。
全瑾瑜啧啧称奇,道:“当真是妙不可言。”
说话间,沐云烟也将脸上湿布取下,却不如云锦书一般揉搓,反是从包裹中取出一个木盒,从中拿出一把雪亮小刀,一刀便朝脸上刺去。
全瑾瑜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却见沐云烟刀子插在脸上,一丝血也无。
沐云烟手腕轻轻一滑,脸上已经开了条缝,随即一根小指插入其中,只见她面上立刻鼓起一个大包。手指一掀,一块面皮已经翻起。沐云烟手上不停,一手揉捏翻拉,一只手拿刀,不时插入面皮下切削。
全瑾瑜和萧平安都是瞧的呆了,萧平安当年所见韩谦礼的手法,虽与沐云烟有相似之处,却远不及沐云烟细致娴熟。
不多时,只见沐云烟一低头,双手盖住面孔,再抬起头来,已是一张吹弹可破的粉嫩娇颜,手中拿着完整的一张面孔。
全瑾瑜眼也直了,道:“神乎其技,神乎其技。”揉揉眼,道:“姑娘如此花颜月貌,怎舍得遮掩,当真是暴殄天物,珠玉蒙尘。”
沐云烟丝毫不领情,见他一双眼眨也不眨,却是一直盯着自己手中面具,道:“滚开,你个马屁精。”
全瑾瑜摇头道:“以金丝金线为经纬,织就底子,以兽皮覆其上,再涂以药膏,粉底之上,画上眉目纹理,当真是好手段,好手段。”
沐云烟“咦”了一声,道:“看不出来,你这穷酸还有如此眼光。不是兽皮,乃是鱼皮和蚕丝膜混合硝制。”
全瑾瑜道:“我拜小姐为师,你传了我这术法如何?”
沐云烟道:“做你的清秋大梦。你一个穷酸,要学易容术,定是不怀好意,拿去做贼。”
全瑾瑜道:“非也,非也,我打算写在书里,也好流传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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