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觋还未作声,女巫先怒了,道:“臭小子,好大口气!”
秋白羽大喇喇,道:“你们两个先把面具卸了,跟咱们说话,你也给我谦逊一些。”
那女巫哼了一声,忽然扬声道:“这几人乃是魔鬼的使徒,魔鬼派他们来扰乱我等祭祀。就是要神虫飞来,吃光你们田里的庄稼,家里的谷粮。你们说,该怎么办?”
萧平安微微一怔,全没想到她忽然来这一手。此间已有两三百百姓,站在一起,黑压压一片,若真被她煽动,倒也是麻烦。
谁知周围百姓议论纷纷,却不见一人上前。先前三人打斗之时,还有人帮着巫觋两人说话,此际却连帮腔的人也没有了。
这对巫觋却是高估了自己,她两人都是从外地而来,装神弄鬼,虽然骗了些人,但毕竟毫无根底。
此间两三百人,大半都是看热闹而来的闲人,就算其中有些愚鲁盲信之辈,看旁人都不敢动,又见萧平安几人来者不善,沈放和宋源宝、秋白羽三人都拿着宝剑,谁也不愿做出头鸟。
宋源宝本也有点担心,此际一看,登时乐了,哈哈笑道:“咦,不灵啊!”
女巫男觋也觉好生尴尬,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摘下脸上面具,男觋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诸位又何必苦苦相逼。”
两人露出面孔,那是认输求和之意。见那男的浓眉大眼,模样倒还不差。女子却是小眼塌鼻,一张大嘴,生的极是丑陋。
宋源宝冷笑一声,道:“你们瞧清楚了,这两个不过也是凡人。骗你们溺死儿童,实是十恶不赦。”他倒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去挑拨百姓。最好这帮人捡起石头泥块,生生砸死这两人才好。
可惜大宋百姓,爱看热闹的多,愿意惹麻烦的少。爱张嘴骂人的多,肯动手打架的少。
众人将信将疑,莫衷一是,有人说被骗了,也有人说要速速祭祀,求虫神息怒。但都是动嘴,没一人有动手的意思。
宋源宝连连摇头,嘀咕道:“痛打落水狗都不上,真是没用,若是在我山东……”
那女巫却也想的一样,高声道:“大伙一起上,把这几个也一起沉进河里,否则难熄神明之怒。”
一群百姓仍是无动于衷,宋源宝却被挑起劲头,手指两人,骂道:“好一对胆大包天的狗男女,专敢跟爷爷作对,别人出门带个葫芦,你们倒好,要带夜明砂。”
那女巫和男觋都是微微一怔,知道他说的必不是好话,但浑然不解其意。
沈放听着也是糊涂,奇道:“小宝说的什么?”
秋白羽无奈道:“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疯话,葫芦就是福禄,夜明砂就是蝙蝠粪,又是药材。药屎药屎,他是骂人要死。”
沈放也是无语,心道这比“锅者过也”还要不讲理,这小子一颗聪明脑袋,都花在琢磨这些无聊东西上了。
秋白羽也是一脸嫌弃,道:“这小子打架没赢过,吵架可没输过。”看看场上局势,心道,不能再叫他胡说。这小子都是馊主意,离题万里,扬声道:“你们两个,假冒神只之名,妖言惑众,行蛊惑流毒之事,可知罪!”眼下场面占优,先把罪名落下再讲。
那女巫男觋自不肯认,女巫凶巴巴道:“吾等之言,皇天可鉴,耽误了驱蝗大事,你们吃罪的起吗!”
神鬼之事,辩个千百年也别想有结果,双方也没多少道理。说不了几句,已经吵将起来。
吵架之事,历来都是宋源宝出马,秋白羽帮腔,萧平安能躲就躲,跟沈放站在一处,道:“方才多谢兄弟提醒。”
沈放笑道:“我随口一说,哪有大哥独斗两人如此辛苦。”话音忽然一顿。
萧平安也有所察,顺他目光看去,一只虫子正落在自己左肩之上。一身皆黄,薄薄羽翅,一双大眼黑的发亮,如同两个黑洞。
原本叽叽喳喳的百姓也在渐渐安静,人人都朝天上望去。空中似有无数黑点,不住移动,近看都是零星的飞虫,并不是铺天盖地,倒像雨前麦场上的蜻蜓。
不时有飞虫落下,落在人头上,衣上,更多的落在草地之中。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悲鸣,有几个老者仰头嚎哭,道:“老天啊!蝗虫来了!不给活路啊!”
蝗虫真的来了,眼前这是先飞的虫子,看似不多,但很快这片天空就会被蝗虫铺满。
众人更多的都是沉默,那女巫似是得了道理,尖声叫道:“叫你们三心二意,看看,看看,神虫来了,神虫来了!”
百姓中开始骚动,不少人朝萧平安几人看去,目光中开始有仇恨之意。当灾祸真的近在眼前,这些平日胆小怕事的庄稼汉子却都如同变了一个人,开始仇视迁怒一切不熟悉的人或事物。
哥舒天忽然朗声道:“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那女巫男觋大惊失色,道:“你是……”
哥舒天道:“三印口、手、胸。十戒,不拜偶像,不妄语,不贪欲,不杀生,不奸淫,不偷盗,不欺诈,不行巫术,不二见,不怠惰。哼,扮巫活祭,这些你们师傅都没教过么!”
女巫男觋对视一眼,忽然齐齐跪倒,伏下头去。
萧平安几人都是错愕,不知哥舒天念了几句什么,这桀骜不驯两人竟是直接跪倒,如此恭顺。
旁边宋源宝忍不住咕哝一句,道:“真是厉害,还说不信神魔,这法则都一套一套的。”
哥舒天道:“莫要多言,跟我走吧。”
那女巫男觋毫不迟疑,起身跟着哥舒天就走。
萧平安见他说走就走,也是一愣,忙道:“哥舒大哥。”
哥舒天也不回头,道:“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办,等忙完了,或再来寻你。嘿嘿,你身边有人,怕是不想见老夫呢。”
沈放连连摇头,他自是看出,这女巫男觋定是与魔教有所关联。这哥舒天果然不甘寂寞,已经开始招揽部属了。
那两个孩童都是本地村人,自有乡人识得,萧平安等人本想叫认识的人领了去。那男孩却是大呼小叫,只是不肯。这些人看着他们两个送死,都不是好人,非要萧平安当然送他们回去。
萧平安几人也是无奈,不过也喜那孩子胆大敢为,先前还知护着女娃。好在那村子也是不远,绕道过去,也未费多大功夫。
等回到信阳城,已是下午。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站的尽是百姓,人人抬头北望。
萧平安四人也登上城楼,极目远眺,只见北面天际之下,隐隐约约有一条黑线,在空中扭动。似是停在原地不动,却越来越是清晰。
城头之上,无人说话,人人都是愣愣看着远方。大约一刻钟之后,那条黑线变的愈加明显,愈加宽大。随后一切似是加快了脚步,那黑线变作一条黑带,随即散作一块黑云,翻翻滚滚,已经能够明显看出那是一堆活物。
又一刻钟后,天空的黑云变作了黑幕,遮住了上方的青天,黑压压一片,朝着信阳城直压下来。
明亮的天空似乎一分为二,北面是黑沉沉的绝望,不住向南,吞噬着天空中的光明。
眼见黑幕遮天蔽日,越来越近,忽然,如同天坠一般。这块黑幕降落下来,目标并不是信阳城,而是北面的土地。
萧平安等人只看到大团大团的黑云堆砌在一起,不断降下,至于落在了哪里,根本一无所知。
宋源宝也是瞪大了双眼,忍不住道:“真的好多,真的好多。”
身旁一个老者一脸死灰,苦笑一声,道:“这才哪跟哪啊,这是第一波,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群!”
回到李府,众人面色都是沉重。不多时,花轻语和云锦书等人都回来相聚。亲眼见了蝗虫飞来,众人原本还存的几分比较之心,都是烟消云散,甚至无人再提筹钱之事。
实际三方,云锦书与李云政蒙彩,两日所得折银三千四百二十七两。栾星回黑吃黑,勒索了当地势力过万,但正如沈放所料,只交出五千八百两。
倒是张易之和梁辅臣出手不凡。李炫义眼红城中胡家的香辛料生意,极想破解一道调味料香方。张易之和梁辅臣两人联手,竟是从一堆垃圾中推算出比例约数。虽未给出明确方子,却也破解了十之七八。为此李炫义付了整整一万两。如此一来,云锦书一方,共计得银一万九千二百二十七两。
花轻语一方“义卖”,虽只有大半日,却是搞的热火朝天,竟拍下银子足足两万四千五百九十六两。
而萧平安和沈放四人,什么也没做,却交了五万两出来,比其余两队加起来还多。
再加上李炫义等人募集的一些善款,此际为奖励灭蝗,共筹集纹银超十万两。
十余万两银子,看似不多,但眼下信阳府周围,还凑不齐十几万人。摊下去,一人能有一两,打杀蝗虫就能赚到一两银,足以叫信阳百姓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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