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宛烟察言观色,柔声笑道:“你家大人有没跟你说,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
燕思思歪了歪身子,又往椅子上坐了一些,道:“娘亲说过的。”
曲宛烟道:“那乖孩子要不要听娘亲话?”
燕思思道:“要听。”
曲宛烟道:“乖,那一会阿姨再给你买糖葫芦吃。”
柳一巽神色稍和,道:“南洋我虽未去过,但毕竟贫瘠之地。远海风急浪高,冬天冰寒,夏日瘟疫肆虐。听闻出去的,半数难得善终。哪有这平地近海上的生意,一马平川,一帆顺风。汪帮主聪明人,如今有大路好走,何必再去冒偌大的风险。”
汪洋道:“家主所言不假,海上危机四伏,风浪不说,还有吃人的怪鱼。我等也不敢托大,走的都是惯常的路线。虽是苦些,还能忍受。”
柳一巽冷冷道:“我好话说尽,汪帮主未免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柳一明夷道:“这船上不了岸,人可总得上岸。”
百里簟秋道:“家主息怒,这生意就算不成,仁义还在。”
柳一巽道:“战少侠,你说两句吧。”
战青枫干咳一声,道:“此事北方使已经禀明教主,我玄天宗……”
燕思思忽然道:“原来你是玄天宗的,我爹爹说了,你们玄天宗可坏了。”
众人面上都是尴尬,战青枫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燕思思见曲宛烟要说话,忙道:“我爹爹说,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有人强人所难,也要仗义执言。”
曲宛烟假装生气,道:“胡说,哪里有人强人所难。”
燕思思道:“你们找玄天宗的坏人,不就是想威胁人家么。”
战青枫清清嗓子,道:“教主的意思,既然海鲸帮与南宫家携手在先。江湖规矩,总有个先来后到。这行船的好汉也不止一家,柳家堡若有所需,帮主可以撮合长江三十六水寨的盛寨主来谈谈。”
这番话出口,连汪洋面上都是难掩惊讶。柳家三人,更是面色一变,柳一明夷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柳一巽一摆手,道:“龙教主真是如此说的?”
战青枫道:“议事之时,司徒堂主也在。司徒堂主说,改日再与家主细说。”
柳一巽冷哼一声,道:“好!”
百里簟秋却似并不意外,与汪洋同时起身,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告辞了。”
柳一巽道:“后会有期。”
萧平安自也带着思思出来,到了门口,走出几步,汪洋方道:“此番多谢百里兄了。”
百里簟秋淡淡道:“举手之劳,汪帮主答应的事,还请莫要失言。”
汪洋道:“百里兄放心,一定一定。”
百里簟秋也不回头,道:“你若日后有事,可叫南宫家传讯于我。”
萧平安知道他是对自己说话,更知他脾气,当下点头道:“好。”
百里簟秋脚下也不见如何作势,转眼却已去的远了。
汪洋与萧平安本无交情,客套两句,也各自分别。
萧平安这才想起教训燕思思,道:“方才你胡说什么,那些人若不是看在……看在百里前辈面上,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燕思思道:“我才不怕,你会保护我的。”
萧平安听了前半句,更是恼火,待思思后半句话一说,登时哑了。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燕思思张开双手,道:“思思困了,走不动了,你背我。”
萧平安一言不发,将她背起,上了大街,辨下道路,朝郭府而去。走不多远,背上燕思思已经发出轻轻鼾声。
街上已不见行人,几户人家檐下,悬着灯笼。明月挂在街尾,明明净净,冷冷清清。一团冷光,拖着两人长长的影子。
行到那处巷子,巷口站立的宋兵竟是认得他,问也未问,举手放行。到了郭府门前,抬手叩门。不多时就有人来应门,仍是先前的管事,开小窗瞥了一眼,便道:“原来是萧爷回来了,快请快请。”
萧平安心道,这郭倪想是御下极苛,这些人何等小事都不敢怠慢。
小门开启,放他入内。进门那管事含笑招呼,萧平安点头回礼。一切如常,可谁知刚刚下了两级台阶,踏足院中,忽然头顶一暗,一张带钩刺的渔网当头罩落。
萧平安瞬间惊觉,腰杆一挺,身子已经滑出。轻轻巧巧脱了渔网笼罩,右手探出,小指一钩,已将渔网带住。几乎同时之间,弓弦声疾,数十根羽箭雷霆射到。
萧平安早有防备,手中渔网舞动,看似也不如何迅疾,却将数十根箭矢尽都挡住。人影一闪,已经回到门厅阔檐之下,敲没声息,隐身大柱之后。这一套动作行如流水,背上燕思思仍是呼呼大睡,半点也未惊动。
院两侧墙头,冒出数十士卒,一轮箭雨射过,眼前敌人忽然无影无踪。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指挥的军吏也没了主张。他瞪大双眼,也只见人影一闪,随即便失了目标。敌人想必就在门厅大柱之后,但柱有四根,他在墙头望去,半点端倪不显。
萧平安眉头紧锁,他对郭倪并无好感,日间言语是有得罪。但若就因为此,要设埋伏取自己性命,实也太是过分。暗地冷笑一声,这郭倪若真如此不晓事,自己倒不妨给他点颜色看看。随即又道不对,碍着朝东海这层关系在,自己又何必意气用事,叫朝先生为难。
心思电转,不过眨眼间事。就听一人道:“我说不是此子所为,元帅眼下该相信了吧。”
萧平安身子竟是一抖,这人说话声音不大,但太过熟悉,叫他又怕又恨。
几人自院后走入,当先并排两人,一人乃是郭倪,另一人正是如今的衡山派掌门,云中神剑江忘亭。身后两人,也是熟的不能再熟,朱雀七子中排行第二的摘星手奚章台,还有五子殷长殿。
郭倪道:“哦,何以见得?”
奚章台接口道:“若真是他杀人,如何敢堂而皇之回来。适才他也是手下留情,未下杀手,否则大人这左右兵丁,两边总要少掉一边。”
萧平安一咬牙,自柱后闪出,紧走几步,上前躬身见礼,道:“徒儿萧平安见过掌门、师伯、师叔。”他实在太过紧张,下了偌大决心来面对师门三人,激动之下,奚章台说话的关键之处,竟是未曾多想。
殷长殿道:“告诉过你这‘徒弟’两字再莫提了。”
萧平安却是一怔,四墙都有火烛,照的院中通亮。眼前江忘亭两鬓白发苍苍,模样竟是老了许多。面色暗沉,更是显得憔悴。两人嵩山一别,时日无多,江忘亭又是内功深湛,怎会变化如此之大。震惊之下,话也忘了说了。
衡山派三人也都见他衣衫褴褛,头发纠结,直如个乞丐无异。四人默然相对,一时都是无语。
一旁郭倪道:“江掌门的话,我自是信得过。但凡事谨慎些总不为过,既然此人已非衡山派弟子,还请掌门将他拿下,问个清楚明白。”
就听“嗖”地一声,一物电闪而至,将郭倪头上帽子打落。去势不减,“夺”地一声,将那帽子钉在身后廊柱之上。
郭倪所戴,乃是宋人百官士庶无不爱戴的幞头。幞,又名折上巾、软裹,乃是包裹头部的纱罗软巾。汉代便已时兴,因所用纱罗多为青黑色,也称“乌纱”。郭倪头上乃一方顶硬壳幞头,内以铁丝或藤草编成内壳,糊绢涂漆,方而隆起,左右两脚用铁丝制成,并糊漆纱,两侧平伸,长达尺余,甚有威仪。
他所戴的,自非凡品,乃是临安第一字号“徐官人”定制之物。用料考究,大小更是合适。戴在头上甚是贴合,因有成型内衬,更不易滑落。
郭倪只觉头顶劲风一冷,帽子已经被人打落,但偏生又未伤及他一根头发。饶他是久经战阵的宿将,也是骇的头皮一麻。
萧平安适才挡路箭矢,伸手已经揽过一箭,掐去箭杆,只余一箭头在手。此际恼怒,当即出手,将郭倪帽子打落。
江忘亭三人更是一怔,萧平安出手偷袭,虽是出乎意料。但这一箭来势之快,三人竟不及阻拦。
殷长殿一旁暗自摇头,萧平安此子眼下是真的变了,若是以往,有自己三人在,他岂敢出手意图伤人。
奚章台怒道:“竖子,敢尔!”上前一步,伸手就抓。
萧平安略一犹豫,立刻滑身闪避。
奚章台冷哼一声,手臂暴涨,五指已经搭上萧平安肩头。
萧平安临危不乱,“巽风雷动”发动,身子一侧,已经让过这一抓。
奚章台变招神速,五指落空,立刻变掌拍落,在萧平安肩井击了一掌。这一掌堪堪打到,打的萧平安一个趔趄。
萧平安大吃一惊,平素未曾留意,原来这二师伯的武功竟是如此之高。这一抓一掌之功力,远胜刚刚遇到的庞晋阳。肩膀中招,一阵剧痛,却并未受伤,二师伯掌力也是一触即收。这才觉察自己鲁莽,后退两步,道:“徒弟无礼,师伯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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