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晓峰反叛,更是灌顶境高手!这消息他也从燕长安处得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似是毫不意外,道:“听闻先生手段了得,龙教主甚为器重。山东之地,王者得之以为王,霸者得之以为霸,猾贼得之以乱天下。龙教主可惜所托非人。”呵呵一笑,接道:“不过,魔教有涉足灌顶境的独到法门,叶惊鸿那狗贼以此相诱,你见利忘义也是正常。”
听到后半句,司徒晓峰终于面色微变,斜了沈放一眼,道:“你这张嘴真该缝上才是。”
司徒晓峰一直被玄天宗委以重任,何以反叛,众人自也奇怪。沈放所说,乃是燕长安猜度,只是他武学方面造诣惊人,猜的也是八九不离十。
沈放道:“你想也知道,我是随同李壁大人入京,与金国皇帝商谈和议之事,司徒先生不会不顾大义,横加阻挠吧。”
司徒晓峰冷冷道:“李壁大人我这就去聊聊,我等的是哪一位,你不知道么?”
沈放道:“哦,司徒先生真乃神人,我大叔来了你也知道。”
司徒晓峰哼了一声,忽地一笑,道:“你入山以来,一路留下两处暗记。刻在石上的一竖,上粗下窄,乃是叫后人跟上之意。后面刻在树上一道横杠,是不是叫后面的人等你消息?至于一半个圆圈,想是一个半时辰之意吧?”站起身来,举步出门。
沈放哈哈一笑,道:“错了错了,大错特错。一竖乃是竖子无良,一横乃是早晚躺尸之意。一个半圈圈是说你有始无终。”
司徒晓峰脚步微微一顿,显是又被气了一遭。
沈放却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逞这口舌之能。自扬州一路行来,满目疮痍,无数悲苦,叫他心中也是戾气郁结渐重。举步跟了出去,心中又是暗暗叫苦。龙雁飞啊龙雁飞,你寻的什么鬼地方,轻易便叫人看破,如今守株待兔,就等你自投罗网!难怪这府中无人,原来都埋伏在左近。怕是自己三人一入此山,就已经落入视线。
那老翁跟在两人身后,瞧向沈放,满面戏谑之色,与先前寡言温和判若两人。
客厅之上,茶香果醇。司徒晓峰与李壁两人,居然相谈甚欢。
司徒晓峰正自感叹,道:“千金之体,坐不垂堂。李大人何以如此托大?”
李壁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天下荼毒,寝食难安,吾等轻薄之身,又算得什么。只是我上京之事,还需谨慎,万勿宣扬。”
司徒晓峰道:“老夫自知轻重,天下悠悠众口,庙堂之中,更是人心诡异,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李壁道:“正是如此。”
两人聊的投机,只因沈放进来,借着引见之机,就对李壁、单翃衣两人低语一句,说的是:“咱们进了贼窝,此乃江洋大盗,本领高强,咱们人在屋檐下。”
李壁眉头微皱,却也心领神会。他堂堂一国宰执,倒也识得大体,能屈能伸,与个江洋大盗,也是融融洽洽。福运号上惊心动魄,那一干武林豪杰,可一个也没把他这个参知政事放在眼里。
单翃衣心中,却把沈放家亲戚挨个问候了遍。此间倒确是有热茶美食,暖炕看来也不缺,这可江洋大盗是个什么章程?福运号上惊心动魄,还没玩够不成!
司徒晓峰能练到灌顶境,在玄天宗执掌最重要的山东两路,岂是泛泛之辈。谈天说地,也是学识渊博,见地不凡。
沈放面上淡定,内里却是如坐针毡。按照约定,龙雁飞三人晚上两个时辰。若无自己提醒,怕真要一头撞进这宅院来。自己并无所谓,但燕大叔说了,龙雁飞不能死。
坐席之间,司徒晓峰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但自己想破此局面,却是难如登天。灌顶境什么本事,他是再清楚不过,同是灌顶境,燕大叔与自己过招,跟猫拿耗子也没什么不同。别说司徒晓峰,就连那个应门的老翁,此际也是变了模样,一双眼精光四溢,显也是个高手。
耳边听李壁两人还在说话,司徒晓峰道:“我有一事不解,也想请教大人。”
李壁道:“请讲?”
司徒晓峰道:“为什么你们读书人都觉得大宋能胜过大金?”
李壁沉吟片刻,方道:“中国者,聪明睿知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面兽心。文明不息,薪火相传。”
司徒晓峰道:“大人是说金人粗鄙么?所谓弱肉强食,麋鹿温恭,猛虎粗悍,可两者相遇,活下来的岂不总是猛虎?”
李壁道:“那是麋鹿多,还是猛虎多呢?”
司徒晓峰道:“那自是麋鹿多。可虎也不少。”
李壁道:“正是,鹿以温善而长,其亡于虎兴于己。虎以贪婪强悍而短,不亡于外而亡于己。君见如今猛虎泛滥,时之乱也,其未亡,时未到尔。”
司徒晓峰微微颔首,又道:“这文明究竟何解?”
李壁接道:“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明应乎天而时行,为天地之规,为日月之行,为自然更迭,为立身处世之道德。文明有三,一为传承,二曰道德,三曰自强不息。”
司徒晓峰道:“三者何来何由?”
李壁道:“盘古开天地,女娲补天造人,华夏开辟之源。有巢氏建屋制衣,人与野兽而分;燧人氏钻木取火,茹毛饮血终矣;伏羲创八卦,化愚昧为智慧;神农造耒耜,尝百草,刀耕火种;轩辕氏统一天下,建历法,造宫殿,文明兴矣。此乃华夏之一祖同宗,一脉同源。孔孟老庄,诸子百家,兴学问,立道德,六经、六艺、五常、诗书礼乐之道,此乃华夏国之德质,民粹所举。道德所宣,仁政爱民、天下为公、尊老爱幼、诚信为人。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天下一统,四海一家。武皇帝开疆辟土,四夷宾服,万邦来朝,威震宇内。此乃华夏之荣光,华夏万民,与有荣焉。沧海桑田,樵柯烂尽。有始祖,根源不断。有道德,民心不失。有傲骨,无惧无畏。慕先贤之志气,厚德载物,自强不息,千秋万载,华夏当兴。”
沈放一字一句听在耳中,只觉一股暖热流贯心头,忍不住朝李壁多看两眼。心中暗道,这番话若是大叔听到,也要击节赞叹。
司徒晓峰击掌赞道:“大人说的好。西晋末年,五胡乱华,中原几丧。然后有冉闵,有苻坚、拓跋焘,有刘裕有杨坚。民心不失,总能振奋而起,恢复荣华。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老夫也以为,金人建国不足百年,渔猎之民,利益为先,前辈无可述之人,部族无温爱之情。国之根本,都是学慕我汉人,其根基不牢,终难长久。”
沈放趁两人说的热烈,起身朝外去。
司徒晓峰并未看他,淡淡道:“小友何去?”
沈放道:“如厕。”
司徒晓峰微微点头,侍立一旁的那老翁跟着出去。
此际天色已黑。沈放出门,眼光一扫,见院内角落隐蔽之处,有人影晃动。这宅中原主家眷下人定是都被支了出去,眼下埋伏的都是司徒晓峰的部属,此前怕他瞧出破绽,此际已是不作遮掩。心念一动,口中问道:“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那老翁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道:“繁雱。这边走。”
自汉时起,厕所已分男女,富贵人家宅院之中,自有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厕所。此场所味道不佳,兼又私密不雅,都在隐蔽角落之处。
沈放顺石板道而行,道:“尊驾这姓倒是罕见,东汉末年有位繁钦,很是有名。不知这‘旁’字是哪一个?繁字五行属水,莫不是雨下一个方?”
繁雱不冷不热,道:“你倒好学问。”此人脚步沉稳,也是高手,眼下毋需遮掩,对沈放说话也不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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