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入了城后,街巷商铺均已关门。行人甚少,但时能见到一二。林尘心想:“我虽草莽一个,却也知大乾将乱。本偏远市城,为便管控均有‘宵禁’。但如今官府对地方的把控甚差。虽有‘宵禁’,却仍有人外出。这长柏郡地处江南以东偏南。本便属偏僻之所,未开化的密林甚多,瘴气散布,地势复杂。更不好管控。”
行不久,见一座客栈,名为“红绸客栈”。外有红色绸布点缀装饰,檐下挂着两大红灯笼。红色烛火甚是惹眼。叫夜里来客,相隔十数丈远,便瞧见店家招牌。
贺婉君见客栈装潢甚是不错。她对住所向来挑剔,曾不肯住客栈,非得住在有院、有庭、有花、有草的私人宅院。稍次的庭院,她住几日,便甚不舒心。但此次江湖游行,纵厌烦客栈嘈杂、人气秽杂,却也不得不住。渐渐习惯。不过对客栈要求亦是极高,非整洁、干净的大客栈不住。
这“红绸客栈”外有红灯、红布点缀,内里装潢甚为不错。堂中种有花草,有一根漆黑木柱耸立,其上雕纹精细,龙凤衔珠。贺婉君心想:“红家镇只是小镇,这红绸客栈规模不小。想必镇上再难寻第二家。今夜便在此处过夜罢!我好久未洗漱了。且行一天山路,已叫我腿好生酸软,再不愿多走了。”便与林尘协商。林尘欣然同意,两人入了客栈。
夜里站柜的是一青瘦男子,睡眼朦胧,正打哈欠。听林尘要间客房,眼皮都不曾抬,便报了间空房,收了定金。
两人来到房中。林尘为贺婉君解了袄衣,推开窗户,一阵清凉山风吹来。如焕新生,不住一声长叹。贺婉君见一木椅,双腿酸痛,噗通坐下。神色忽是一窘,又将身子挺直,假装无事发生,心里却骂林尘“混贼”千八百遍。
今日午间,两人在河边歇息,吃过烤鱼,这当口行了一日山路,早已饥饿疲乏。林尘道:“嘿嘿,这红家镇鸭饭甚是不错,我还余下些钱财,可够点好些酒菜。”贺婉君扭头不理,心想:“这混贼久行江湖,似颇清楚江湖门道?我偏被这龙筋捆着,万事只能由他做主。好生气人。”
林尘嘱托贺婉君坐好,他下楼点取酒菜。贺婉君自知逃脱不得,身体疲乏,未使乱子。林尘前后花了千余枚青币,点了“醋鸭蒸饭”、“桂花酒”、“龙凤闹春”、“茴香豆”、“酱香牛肉”、“醋香肘子”六道大菜。夜里酒菜,比白日贵了一倍不止。林尘查阅菜单,见数道菜肴名字甚怪:“敢叫天子下台来”“九月登天霄”“草莽英雄”。
林尘见这三道菜甚贵,名字间大无敬意,“敢叫天子下台来”实已犯杀头大罪。只长柏郡地处偏远,甚难管控,但林尘不住寻思:“即便管控不到此地。但寻常做营生的人家,大多讲究‘和气生财’,少惹麻烦。这几道菜肴名字,也忒霸道。虽甚是吸晴,叫人不住好奇。却难免惹来灾祸。若叫那批天官瞧见,非得拆这小店不可。”
林尘问道:“这几道菜肴,味道不知如何,名字倒甚是嚣张,店家你不怕惹麻烦么。”店小二道:“嘿嘿,这不劳您理会,你想点便点,不想点便不点。也莫多问,夜好深了,省些气力。”林尘笑道:“有何不敢,我还偏想尝尝。”余下钱财,全点了三道大菜。店小二道:“是个英雄,好魄力!”
后厨生起烟火气息。近两千枚青币,共计九道盛菜。不消半个时辰,便全已做好,端送上了客房。
林尘订得“上房”,空间宽敞,装潢齐全,西南角设有案桌,可乘放酒菜。九道菜肴热气喷腾,摆满案桌。香气缠鼻,菜香撩人味蕾。贺婉君顿唾沫横流,心中惊奇:“倒真有盛菜,哼,我从前对着凡间酒肉,从不多瞧上半眼。哪怕多嗅一口,便恐污浊我肉体,沾上五谷杂粮之气。如今…却叫我食欲大动。唉…许是天意未必,我已入窍元,那法子失败了。这当口,这凡间酒菜,吃了也无甚麻烦。”但林尘不叫她,她又怎愿靠近。故偏着头,望着窗外夜景。腹中馋虫叫唤,却一番清心寡欲模样。
林尘望着满桌酒菜,将座椅摆好,不住笑道:“这走江湖,苦也苦哉,乐也乐哉。”贺婉君撇嘴,驳道:“你年岁多少?”林尘道:“粗浅一算,已有十九。”贺婉君笑道:“我还道你是个老头子呢,总有许多感慨,原还无我大。”林尘道:“你落我手,还敢这般嚣张。”贺婉君道:“哼,我怕你么?”林尘道:“我今儿心情好,且让你一让。日后蹬鼻子上脸,我可不留情了。”邀请贺婉君入座。贺婉君半推半就,坐在对位,只她双手不得动弹,需林尘帮衬。
一来二去,便也自然,口一张,是酒肉自来。吃得正欢,林尘点评道:“这醋蒸鸭饭,香酥解腻,配以桂花香酒,当属一绝。”贺婉君道:“非也,这龙凤闹春,手艺老道,外观甚美。入口既酥且甜,比那醋蒸鸭饭,要更胜得一筹。”
林尘道:“嘿,我青宁有一美食,可胜过此处龙风闹春半筹,名为老鸡唤春…。”贺婉君道:“呵,你那又算甚,我紫霞宗山人杰地灵,山野间生得一彩菇,才可算当世一绝。”两人喝些小酒,吃些美食。林尘虽江湖老成,但与少年赤子之心并无矛盾。贺婉君貌美骄横,但下自山来,所见所闻与从前大不相同。心中暗生好奇。
加之年龄相仿,这一聊便甚为畅快,从天南地北,聊到天涯海角,从所见所闻,聊到奇闻趣事。更说起过往经历,谈及困顿愤恼之事。
临了,贺婉君叹道:“我还没这般吃喝过。”林尘道:“你大宗子弟,山珍海味,只怕必不会少。”贺婉君道:“你懂什么,我朝饮紫蕴,夜饮晚霞。中午多以山涧露水为食。怎会是天天山珍海味。”林尘道:“我大不相信。你这般饮食,实与神仙无异。可你脚却臭烘烘的。不似真仙女。”
贺婉君不知是酒意泛红还是羞意面红,心道:“这混贼好败人兴致,怎又提这嘴。真…真的好臭么?”低头瞥了一眼,好不自在。岔开话题说道:“我等习武之人,本便消耗极大。只饮露水朝霞,自是远远不够。故每过三日,便有一餐正常饮食。奇兽肉倒吃过不少。”
吃至半夜,菜肴均已耗尽,只余下半坛美酒。贺婉君不胜酒力,加之赶路困乏,竟早早睡去。林尘恐她假装,万不敢轻敌,心想:“此女坚强却不迂腐。我未成功入窍前,片刻不可懈怠。她骂我也罢,恼我也罢,我当已大事为先。”将龙筋绳变长,再用“锁骨封经定脉”法,将双腿捆好。
再将身体反弓,足腕手腕相系。贺婉君中途醒转,迷迷糊糊骂道:“登徒子,趁机占我便宜。”又沉沉睡去。
林尘心想:“明早,需叫此女好生洗漱一番。否则全身汗味,跟在身旁,可臭烘烘的。”为她盖好被褥,自个去了沐房,洗漱一番,置换新衣,入床大睡。
这时节天气闷热,睡觉时不必盖被褥。林尘只顺手为之。后半夜,贺婉君被热得醒转,发现自己被弃在地面,顿一阵戚戚然:“我贺婉君这番境遇,好生凄凉。若手脚能动,我非去掐死那混贼不可。”
翌日。
林尘伸一懒腰,醒转过来。他见房屋宽敞,厅堂可供人舞弄拳脚。便将贺婉君挪开,将过往所习武技,快速在拳脚间过自一遍,温故知新,再取出“太离枪”,舞一番枪法。
他虽未习枪术,但与人武斗经验甚丰。见过他人使枪,刘长锐的灵蛇寒光枪,舞起来便甚是刁钻霸道。林尘仿其形神,虽不通枪法,却已有几分气韵。顿见房中枪芒频闪,枪风呼啸。好半时辰,天色彻底清明,街上行人热络,嘈杂之声从窗户传来。这才停枪歇息。
林尘心想:“我如今力气与日俱增,一身武技,虽非出自名门大派,且自不弱。三圣弄剑术无往不利。若能再添一枪法,我一手使枪,一手舞剑,实力或可再上一层楼。”又自苦恼:“只我哪来那钱财。也罢,也罢,我医术尚可,如今到一镇中。且用医术生财,慢慢求取。不必急躁。”
理通此节,豁然开朗。贺婉君道:“混贼,你竟这般待我。”意指昨夜,将自己丢在地上。林尘这才想起贺婉君,心想:“好不易到了城中,她也需换一身打扮。”便出了房屋。
红绸客栈十余丈远,有一家衣铺。内有不少女子衣裙。林尘随意购得三两套。结钱时,那衣铺东家道:“客官,您这般的郎君,可不多见。竟肯代娘子购置新衣。”林尘道:“我这可不是为娘子买的。”衣铺东家奇道:“这肚兜、亵衣可是私密物件,你…”忽露出了然之色。
林尘忽生邪意,便想开一玩笑,附耳低声道:“你这掌柜,好没见识,我便不可自己穿么?”东家一阵愕然。林尘开怀畅笑一声,出了衣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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