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御拆开信封,取出信笺。其内写道:“旧闻神医名讳,今日一见,确实不凡。医道手段,令林某大开眼界,受益匪浅。”
王清御一愕,他行医途中,只姬青仙、李乐山围观。但信中所言,好似也在场一般。王清御心想:“莫非是姬小妮子,故意戏我,当真无法无天了。”
却忽又想:“不对…大是不对。此信字迹,与宋岩身上字迹无二。必是书道极有造诣之人。姬妮子怕无那本领。怪哉,怪哉,那贼人莫非虚张声势,故意如此一说,好叫我猜疑?”
王清御实是不知。当日林尘将宋岩吊在城头。留下两只阴蚁,附着在长发中,以便观察情况。是以…王清御如何施救,如何施针,全叫林尘看去。
若是常人,这轻飘飘一观,也无伤大雅。王清御医人本领,还没那么轻易泄露。偏是林尘,悟性非凡,且领悟“会阳术”,已谙阴阳之理。加之双眼可窥本源,看待事物,总可化繁为简,立知其意。
林尘这时医道已是不浅,如此种种,等同王清御相隔极远,却结结实实给林尘上了一课,传授医道秘闻。但林尘差信回来,却非感谢。而是问罪。
阴蚁可传视野,却难传声音。林尘虽可从说话嘴形,猜知话语。但总不比亲口听闻,且需依据当时情形、局势、性格,等话外的事物,才可勉强猜出五六成。诸如“王清御”“姬青仙”“李乐山”等名字,林尘此前从未接触过。自然难以联想。
林尘不知王清御是“阎王手”,更不知“阎王手”又是何方神医。故而信封上,只写“医者启”三字。
信前的“旧闻神医名讳”云云,全只是客套说辞,先礼而后兵。
王清御续看下去。信中又道:“自古医者,当以仁义为先,名声为轻,钱财更次之。《紫佰云》医书有云,大恶之人不可医,医之等同杀人。老先生不分青红照白,欲将一手沾数十条,乃至数百条性命的恶徒‘死而复生’,这数百条性命的怨债,实已转至先生身上。”
王清御看到此处,方知此人兴师问罪而来。信中提及《紫柏云》一书,他倒有所耳闻,紫柏云是一千年前医者,以行医布善着称。此人后世评说,可谓两极分化。虽心底良善,却医术平平。
欲传医道,却教出许多庸医。此为一大为人所诟病之处。晚年他与人赌医,自种病根,看谁人能自医而好,因其医术平平,就这般生生病死。
王清御见林尘用“紫柏云”一书教训自己,怎能服气?莫说是其徒子徒孙,便是紫柏云亲自站他跟前。他定也不杵,反回口骂一声“那方来庸医,敢对我指手画脚。”。林尘寥寥几笔,已将王清御气得够呛。又见信上再言:“只可惜,可惜。老先生虽接住了数百条冤命,但…这宋岩性命,却未必便可保得。”
王清御说道:“可笑,可笑,你这般说,我便偏要保宋岩姓名。便是阎王来了,我也非将其赶走不可!”
然话语刚落。便见宋岩面色一白,此前愈合的胸口忽然开裂,大量鲜血急涌而出。王清御将信笺交给姬青仙。立时为宋岩医治。
只这一医,立觉不同。王清御忙得满头大汗,但见宋岩生机流逝,即便肉体仍有活性,却是死气沉沉,再活不成了。宋岩说道:“我…不…想…死…”但话音刚落,却已毙命。
王清御目瞪口呆,来势转变之快,叫他反应不来,心想:“我已全力医治,这当口才觉察异常,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医术竟已…精至这等程度?我方才见他字迹刚郎,料想是一青年,医术未必多高。如今看来,只怕是一老怪物!扮猪吃老虎,有意挑衅于我。”好半晌才起身,喃喃道:“何方神圣,何方神圣?”姬青仙问道:“师父,怎么了?他怎么突然便死了?”
王清御说道:“这次比医,是师父输了一招!”姬青仙问道:“怎说,怎说?他好厉害么?”王清御凝重道:“何止好厉害,该是十足厉害。这宋岩…其实早已死了!”
李乐山说道:“师父,你倒把我绕糊涂了。他到底死了活了?怎变来变去,没个定数?”王清御说道:“唉,说来,此人医术手段,已神鬼莫测。我初见时,判断宋岩吊着命,实还未死。实则宋岩早早已经死去。却被那人施了奇法,进入一种…死而未死的状态。叫我误认为还活着。实则早已死透死绝。我若要救他,便等同叫人死而复生。”
王清御“咦”一声,从宋岩足底、头顶,分别取出三枚银针。了然说道:“便是这三针,将一已死之人,仍吊命三日,饱受折磨!”
姬青仙查看信笺,说道:“师尊,此人是蒙面医。这厮好生狡诈,定是欲借你扬名。”
王清御说道:“乐山,帮为师散布消息。邀蒙面医半月后,到登极峰相见。我要与他再较量医术不可!”姬青仙说道:“师尊,你…你这般做,岂不成全了他。这甚么‘蒙面小医’,我连听也没曾听过。理他做甚。”
姬青仙对王清御十分推崇,自然不喜蒙面医。且她见宋岩死状甚惨,分明已死,却仍吊命三日。受尽世间折磨,无力回天。不住猜想蒙面医,该是一青面獠牙,凶恶之人。头戴面具,定是其样貌丑陋,不敢示人。
但王清御意已绝。求胜心起,便非要分个高低不可。
却说另一边。林尘在路边等候,不多时,彩羽小凤飞了回来。要说这一人一鸟,当真有缘。林尘出瀚海城不久,便见它中了蛇毒,奄奄一息藏在草中。
想是那小凤,常以阴物为食,阴沟里翻船,被毒蛇死前反咬一口,也属正常。林尘为它治疗。排去蛇毒,伤势自然好了。
林尘道:“你这小凤,事情忒多。老老实实回家待着。省的什么时候,被大蛇吃了干净。”小凤叽叽喳喳。林尘哈哈一笑,立即离开。
林尘本想在瀚海城久居住些时日。好传扬医名,赚取钱财,但见闻宋岩恶闻后,觉此城污浊。虽说若细细说来,世上似也无一片净地。但林尘随性而起,自然说走就走,毫无眷恋。
行三日。入一路边客栈,忽听一件奇闻。北派神医阎王手,邀请一不知名蒙面神医,去往“登极峰”比医。
此事掀起不小骇浪,阎王手王清御,乃入驻“天医阁”的一等一神医。北派医师代表之一,身份何其显赫。那蒙面医却又何许人也?
林尘听到五位江湖侠客,点了满桌酒菜,如此议论:“妙事,妙事,可去一观,可去一观。”“阎王手七针还命,当世大神医。我倒想去一睹风采,若能得其青睐,传授一二医术,受用终身。”“你说,那蒙面医何许人也?话说能与阎王手比医,应是不差罢。”“蒙面医…听此医名,此人头遮面孔,应是位不愿显露脸面之人。怪哉,怪哉,我怎从未听过此人名声。”
一人说道:“我却知晓一二,其中秘闻。”其余四人立时让他道来。那人饮一口酒,便道:“蒙面医是何人也,少有人知。但阎王手因何与此人比医,我却知一二。诸位莫急,却听我细细道来,此事需当从一风月场所说起!”
便听那人,说起恶少宋岩如何如何逞凶,如何如何残杀女子,蒙面医如何如何仗义出手,如何如何施加惩戒。后阎王手与蒙面医如何如何结下仇怨。
林尘心道:“此人所言,事情脉络大致无错。只明显润色不少。我何时便成了,整日夜醉青楼的好色之徒?”在那人故事中,林尘是一色心熏天,亦正亦邪的游医。号称“无青楼不睡,无美人不眠”。
林尘听后却大觉冤枉。实不知坊间传闻,已这般离谱。但也只笑笑了之,不去在意。便在这时,客栈大门被推开,一书生扮相的男子走进门来。
那书生说道:“非也,非也,兄台所说不对。”那江湖客道:“怎生不对?”书生说道:“你说蒙面医是一行踪不定的游医。此处大为不对。”江湖客问道:“哪里不对?”那书生道:“如今外界对此人身份,多有猜测。但私以为,此人并非行踪不定的游医,而是玉城人氏。”
林尘问道:“何以见得?”那书生道:“诸位年纪轻轻,何以见识如此浅薄。”江湖客一拍桌子,便要站起。
那书生说道:“你们既问,我自便说。倘若推测能折服你等。你们便请我吃桌上好酒菜如何?我江湖百晓生,可不做无本买卖。”
那五个江湖客一听“江湖百晓生”五字,面面相觑,面色立变。方才凶煞几乎动手,现今恭敬不敢多言。连道:“失敬失敬,原是白先生。”
这书生名号“江湖百晓生”,本名白一俗,在江湖上名气颇大,消息通达,耳目遍布。许多稀世秘闻,外人不可知之事。他却偏偏知晓,以贩卖消息为生。
白一俗笑道:“好说好说,不知者无罪。如此这般,我便说了。我断定蒙面医出自玉城,确属有迹可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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