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落,为红墙黛瓦的京城披上白衣。
一群白腹蓝羽的雀鸟栖于枝头,用喙为彼此梳理轻羽,安静闲逸之刻,一声骤然而起的惨叫惊得它们振羽而飞,摇晃的树枝掉落大片积雪。
“啊——”
闻声,顾七远的心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攥紧的手心被汗水浸湿,他不停地把手往衣服上蹭,神色焦躁地望着森冷残酷的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大门缓缓打开,两名官吏架着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血人走了出来。
顾七远看了一眼后,只觉得四周都天旋地转,暗无天日起来。
他顾不得什么礼数,整个人扑了上去,一句话颤抖得几不成声,“将、将军!”
司马少谦被顾七远这一撞,堵在胸腔的淤血逆上发疼的喉腔,本想掩饰却办不到,丝丝腥甜的血从紧闭的嘴角流了下来。
顾七远哪里见过司马少谦这副样子,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抬起袖子慌乱地为他擦拭,袖口的污血红得发黑。
冰天雪地里,司马少谦额头汗水涔涔,毫无血色的脸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顾七远,你想要我的命吗。”
顾七远:“将军,七远错了,七远带你回家。”
顾七远从两名官吏手中接过了司马少谦,司马少谦浑身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官吏一松手他便直直地朝顾七远砸去。
好在顾七远力气大,稳稳地接住了他,但顾七远根本不知道该把手往哪放,司马少谦浑身上下全是狰狞的伤口,血淋淋的。
司马少谦缓了一口气后才慢慢站了起来,手臂虚弱地架在顾七远的肩膀上,“走吧。”
就这样,俩人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地离开了刑房。
所经之处,血梅绽放,朵朵嫣红。
司马少谦咬着布纱,瞳孔血丝如天地裂纹遍布,牙齿疼得打颤。
医师的刀带着滚烫的温度为他片片割去腐烂的肉,如此痛苦、能让人惨叫得撕心裂肺的过程中,司马少谦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仿佛在跟谁较着劲。
一旁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端进来的是清水、端出去的却是血水。
顾七远在旁边坐立难安,看到司马少谦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好似自己也被无数道带着铁刺的长鞭鞭打了一般,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心中将那个叫诸葛上景的人骂了千百遍,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要不是因为他,将军怎么会遭这样的罪!
等医师为司马少谦处理完伤口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司马少谦整个人裹满了纱布,全身动弹不得,只有眼睛时不时眨一下,连呼吸声都十分微弱。
顾七远蹲在床边瞧着他,声音委屈道:“将军,明明你也不知道那个叫‘温易寒’的其实是诸葛上景,不知者无罪!皇上凭什么这样罚你!”
司马少谦很想摸摸顾七远毛茸茸的头顶,但他此刻什么都做不了,趴在床上只能勉强地转着眼珠看他。
“不怪父皇,是我太傻、太自以为是了,要是早知道他就是诸葛上景,我绝不会将他带回京城。”
顾七远努努嘴,“将军就不应该跟他有纠葛!您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怎么会想着留他一命,还把人带回来,就算当时不知他是敌国的将军,可是他也是敌国的人啊!是敌人都该斩尽杀绝的!”
司马少谦想笑,但没成功,反倒咳得惊天动地。
顾七远瞪大眼睛,立马想跑出去叫医师,却被司马少谦叫住了。
司马少谦虚弱地开口:“我没事,哎,你懂什么呆木头,当时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辈子我都不会想要杀了他,我喜欢他,稀罕他,要是他能早点说明他的身份,我会不帮他吗?”
“母后走的早,皇宫里又大又冷,没人和我亲近,我一个人步步为营活到现在,谁也信不得,对谁也不敢交付真心,但他不一样,当时他半条命都快没了,我的心告诉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
“直到现在,就算他最后还是骗了我,但我已经和他成亲了,这辈子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顾七远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将军,他觉得司马少谦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说出喜欢一个敌国将军,还非人家不可的话!
过了很久,顾七远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将军……你真的该喝点治脑子的药了。”
司马少谦知道他不会明白,也懒得跟他废话,眼皮抬起,问道:“张明呢?回来没有?”
顾七远道:“还没。”
司马少谦长叹了口气,忍不住道:“那天晚上你明明看见诸葛上景离开了将军府怎么不拦着?”
顾七远忽然愤懑地说:“将军,当时来接应他的可不止一两个人,有足足一小队人,我和他们缠斗呢,就跟丢了。”
司马少谦看着他,一语道破,“你啊,是打上瘾了吧,下次再这样就把你丢去开阵,等你杀够了一千人我再派人接应你。”
顾七远闻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只小狗一样,“真的吗将军?!”
司马少谦忽然拿起一旁的空杯子砸到他的脑袋上,顾七远哀嚎一声,就老实了。
“扣除半年俸禄,去吴伯那里领罚!”
顾七远头都不敢抬,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司马少谦道:“进来。”
张明一袭隐蔽的黑衣,眉眼锐利,关上门后,半跪下身对司马少谦道:“将军,打听到了一些情报。”
司马少谦激动得差点坐起身来,等牵扯到伤口后,才老实地趴了回去。
他疼得嘶嘶抽气,“说。”
张明道:“诸葛上景已出京城,一批人马正护送着他前往蜀国,皇上的追兵寻到了他的踪迹,昨夜加派了人手前去拦截,各地也都发布了追捕令,现在都在搜查可疑人员,紧闭城门。”
司马少谦眉尖一跳,费力压下心中的不安,镇定道:“继续,查出是谁的人在他身边了吗?”
张明道:“目前属下还没查清,不过,很大可能是太子殿下。”
司马少谦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皇兄……”
其实他听到有人能在戒备森严的京城将诸葛上景带走时,就隐隐猜到这个人是司马玉权了。
毕竟,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受益最深的就是他了。
司马玉权的人他信不过,诸葛上景为什么不能求助于他,就这么不愿相信他吗?
司马少谦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信他啊,就是他将他置于这般境地,如果不是他将诸葛上景带回京城,他何必委身于司马玉权,与虎谋皮。
司马少谦道:“你继续打探,如果找到了诸葛上景给我尽全力保护他,万不得已再把人带回来,总之,别让他落到父皇手里,也别让他死了,将军府里的人你拿去用吧。”
张明道:“是!将军!”
顾七远却道:“将军,动用府里的人手,到时候被皇上发现不是明摆着抗旨吗?”
司马少谦冷笑道:“抗旨又如何?父皇如今动不了我,到时候如果诸葛上景逃不出魏国,落到我的手里,我把他关在府里一辈子,父皇又能说什么?”
“只要他回不到蜀国,掀不起风浪,是死是活,父皇又何必在意。”
顾七远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和他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司马少谦。
司马少谦把他捡回来时,没权没势,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落人把柄,卧薪尝胆,好不容易熬出头,成了手握重权的将军,根基稍稳就要因为一个男人同皇上撕破脸皮。
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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