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终于可以清闲片刻了！”何毅四人迈步走进厅内，笑道，

        “原来是大少和舒舒姑娘到了，快请进！”，李大功抬头看见了何毅二人，麻溜的放下手中算盘，一躬身从柜台里走出来，礼毕将何毅往后院引，

        “我是来谈生意的，！”何毅开门见山道，

        “呃，这个好说，我们里面请”留下一个伙计在外面，随行伙计则沏茶倒水，等何毅悠悠坐在上首红木太师椅上时，李大功支出伙计已关上门，屋内只有何毅三人。

        他长叹一声，“不瞒大少，您要的东西上次明月姑娘已经给过在下过目，只是鄙号，目前有几款确实做不出来。”

        “做不出来？我们也是老关系了，要说你们堂堂江南第一大珠宝行做不出我提的那些款式，我是不信的，”

        “这个。。。我们无意隐瞒大少，实是。。”

        “实是本号今日人事出现些变动，导致生产人手不够，故供货周期多有延误，为不误公子典礼不得已才忍痛割爱，还望何公子多多包涵”，李大功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那声音不疾不徐，若莺啼初啭，微风振箫，只见门前珠帘晃动，闪现一个少女约莫十七八岁，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丰腴若脂，回身举步，来到何毅面前，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一双柔荑纤长白皙，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兰花更是衬出如削葱的十指，纵然脸上已经过极高明的化妆术，可仍能看出那略显僵硬的面庞下是一副姣好的面容。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一双幽深而灵动的双眸，泛着珠玉般的光滑，不卑不亢的望向何毅，

        “那这几样我不计日期，不过款式和雕琢我要指定你们首席档子手周子升来保证质量，你看可否”，何毅从袖中拿出事先准备几项珠宝款式，这个是他有备而来，这几样款式是何毅精心准备给黛玉坊的，这些除非黛玉坊的几个首席档子手能完成，有两个甚至只有周子升能完成，何毅敏锐的感觉黛玉坊内部一定出了什么事情，珠宝行，尤其是像黛玉坊这样的大珠宝行多半要和江湖有关联，甚至通过江湖门派完成海外走私，在江湖云橘波诡的时刻，何毅知道有必要来查探一番了。

        果然，那少女一怔，显然没料到何毅还有此番动作，傲气的眼神一下消失，期期艾艾起来，李大功忙站起来右手虚引，“大少，这是鄙行少东主”到底是生意场上的人无形间替少女解了围。

        何毅岂有不知之理，在她出现的一刹那，何毅就知道她身份不简单，此刻便回礼道：“少东主神采怡人，久仰了”

        “何公子对鄙行信赖，实在有愧，还请何公子谅解”，做生意还往外推生意，这传出去不啻一个笑话，李大功言外之意已有求救之意，他是害怕消息外漏，影响黛玉坊声誉。

        “何公子这些个款式，小女这边倒是有几个，不知公子可否方便移步随小女一看？”那少女缓缓道，“不过还要委屈公子二人要蒙上眼睛，由小女带你们过去”

        何毅自然应允完全不顾舒舒眼神的暗示，他接过少女递过来的方巾丝绸帕，等二人系带完毕，便随少女引导出去门外，曲曲折折走了片刻，又被带上一辆马车，一路颠簸中向前走去，直到半柱香功夫，马车才停下来，又随少女走了一段路，推开一个沉重铁门，沿着台阶向下走了片刻，便又是一段平路，只是空气已湿润了许多，有霉腐之味，一炷香后，少女停下来长吁一口气道：“到了，多谢两位配合”，然后又示意随行的两个少年退出去。

        何毅掀开面罩，出乎意料并没有刺眼的光芒，屋内暗影重重，烛光闪烁，是一座地下暗室无疑了，身后响起铁门闭合的声音，舒舒握了握何毅的手，提醒他注意危险，室内只有少女一人，何毅有信心可以须臾之间对她一招制敌，扫视一周也未发现有暗器的异常布置，何毅点了一下她的手心，让舒舒提高警惕。

        少女似乎没有注意何毅的表情，她回头笑道：“两位稍等，我去去就回”，穿过内室打开一处暗门后便消失不见，这是一座黛玉坊的秘密仓库，平日极少外人知道，更遑论带陌生人来到这里，何毅当然不知道他能来到这里，这是少女下了极大决心的。

        片刻之后，少女缓缓而来，手中已多了一个檀木箱子，那箱子不大一尺见方，放到一处几桌上，打开木箱，里面俱是珠宝头饰，更是有稀珍的南洋珠宝，各类饰品也是栩栩如生，刀工不凡，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才是你们黛玉坊的水准嘛，什么时候珠宝界流行藏私了？有多少统统拿出来吧”何毅笑问道，

        “不好意思，何公子，敝店只有数十箱而已，且无后续存货了，这些原本是要留下以备不时之需，但看今日公子诚心要买，您又是黛玉坊大客户，所以小女就自作主张拿些备品给您，以解您燃眉之需！”少女盈盈歉意道，

        “我都要了！”何毅仔细看了下后面几箱，俱是款式和材质上佳之选，粗略估计这些上等珠宝少说也有三十多万两，基本可以满足前期红楼日常需求，

        “实在不好意思，何公子，这些您只能拿走十箱!”少女抿嘴一笑，极力掩盖她面容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为什么？”何毅抬起头，盯着少女的双眸，他想要看出少女在掩饰什么，

        “本店最近加工生产上出了点问题，库存不足，需要留些备库！”

        “那这样吧这是三十万两银票我先预支以后我们红楼的珠宝用度，你看可还行？”，堂堂江南第一珠宝行因为一些加工问题导致库存不足，这理由也太牵强，这少女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多半出现资金周转不过来问题了，何毅想要试探一下。

        果然，那少女迟疑不决，耀眼的眸光在静默中闪烁，她忽而婉颜一笑，“好！”。

        “小女姓殷，名宝亭，公子大恩，无以回报！他日定当好好感谢！”那少女在何毅告辞准备离开后，低声在何毅身后道。

        “报恩倒不必了，还望殷少东家以后多出些新款式，也好让我那红楼大放异彩！”何毅笑道，然后转身离开，全然不顾身后那双默默注视的眼睛！

        秋，大寒，雨数日未停，酷暑的炎热仿佛一夜之间被寒雨冲散，人们都躲在自家里似乎要慢慢来适应突如其来的寒气，苏州城内格外萧瑟。

        红楼里却别有洞天，欢声笑语，张灯结彩，人往如织，开业典礼还有几天马上就要开始了，何毅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和六娘商议最后的各项事宜，却有高崎前来禀告道:“少爷！”

        “请帖都发下去了吗？”何毅问道。

        “公子，按照您拟的名单，都送去了，只是郑知府和城中几个大佬那里，六奶奶说还是请您亲自去一趟的好。”

        何毅“噢”了一声。古人云：“居移气，养移体”，果然如此。短短几个月的功夫，高崎就仿佛脱了胎换了骨，人越发油光水滑，办起事来也越发伶俐了。

        “新来的头牌姑娘们的房间都安排好了么？丫头和老妈子有没有配？”何毅问道，

        “都安排好了，刘大家住爱晚楼、庄姑娘住牡丹馆、冀姑娘住章华台，这三大头牌每人三个使唤丫头并一个老妈子伺候着，其他姑娘也都各有安排”高崎道。

        提起刘亦妙这个在江南名闻遐迩的名妓，高崎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不妥，”何毅一皱眉：“刘乃是客卿身份，不宜久居红楼。”

        何毅沈吟了一会儿，吩咐高崎道：“你找一处精致的所在，安置刘亦妙。”刘亦妙毕竟是和苏素锦齐名的琴歌双绝，此次前来也是何毅动用各路关系才请来的，自然不能怠慢。

        高崎忙不迭地应承，言称再安排几个伶俐且细心的丫头来伺候。何毅知晓他会错了意，高崎怕是以为他要金屋藏娇，然而他并未点破，一路行来，便抵达了红楼的核心之地。

        那“环采阁”的牌匾已然换成了“凤鸣院”，一楼大厅内的黄花梨家具纤尘不染，紫铜香炉与壁灯亦是锃明瓦亮。虽未张灯结彩，可那不经意的几处点缀，却在文雅之中透出丝丝喜庆。

        “此乃六奶奶吩咐布置。”高崎解释道，“她说快雪堂艳丽，咱们红楼便来个雅致，苏州的风月场中还真没这般格调呢。”

        正说话间，楼上匆匆下来两位女子。前面是个三十出头的陌生俊俏妇人，生就柳叶眉、水蛇腰，眉目之间灵动非凡。看到何毅后，她仅是片刻迟疑，便抢前施了个万福：“少东家，您回来啦。”

        无瑕已告知何毅此次六娘来苏州所带之人马，何毅瞬间猜到了这妇人的身份。可瞧她妖妖娆娆，不带半点杀气，又梳着已婚妇人的盘龙髻，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登上江湖名人录且云英未嫁的着名女杀手，反倒十足像个老鸨模样。那声“露姑娘”，何毅叫得便有些勉强。

        “哟……我的好东家，奴家可当不得姑娘二字哟！”白露笑得花枝乱颤，“您叫我露姐儿吧。”

        她压低声音，笑道：“奴家这副面目江湖上还没人见过，大少您可别给奴家露了底哟！”

        白露的风情与武林传说大相径庭，不知是她本就善于伪装自己，还是这几年六娘的调教之功。何毅心中暗自寻思之际，她已然风风火火地招呼屋子里的众女过来拜见何毅。

        众女一听眼前这位俊朗的公子哥儿竟是自己的少东家，纷纷扔下手中活计，围拢过来。一时间，何毅身边燕瘦环肥，围了一帮妙龄女子。“公子”“少爷”的娇唤声，字正腔圆的官话与吴侬软语交织，仿若进了女儿国一般。

        “去去去，忙自己的去。”白露短短几天便树立起了威信，众女虽还想在何毅面前卖弄风情，可都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这短短的瞬间，何毅已然发现有两个女孩身怀武功。

        果然不出所料，皇甫震乾在卖给何毅的这批女孩儿里面安插了自己的线人。不过，这正是他所期望的。江南武林越发有铁板一块的迹象，皇甫若不在江南地头上打下楔子，恐怕手里就没有半点主动权了。

        “她们一共三个人，两个安排在凤鸣院，另一个不想卖身，就放在刘大家那里给她打个下手。”

        白露的声音极低，而高崎这时早已识趣地落在了后面。她显然看出何毅的目光在那两个女孩身上多停留了一下。这或许就是一个杀手生存的本事，即便白露已成功转化为一个妓院的老鸨，她依旧对周遭事物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见未来红楼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何毅放心了许多，便带着高崎离开飞燕阁，打马直奔府衙，将请柬交给知府郑茂源，请他务必赏光。郑茂源自是一口答应。

        何毅又把杭州的事情说了一遍，郑茂源听闻杭州知府文公达并不买他的帐，便阴着脸沉吟半晌。突然摒退下人，问道：“贤侄，听说你和张居正相识，可有此事？”

        “正是。”何毅心中暗笑，这老小子鼻子还挺灵。何毅早知道他是个官场上的墙头草，随风倒。此刻听他问出这话来，语气又很是亲热，当然明白他心中开始盘算万一朝中发生巨变，自己何去何从的问题了。

        不过，郑茂源虽然为人贪鄙，可行事还算有分寸，也替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官誉尚佳。何毅便把朝中形势仔细给他分析了一番，说明皇上已经对严嵩一党不满，将来必定会有一番大变动，而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的徐阶又是张居正的老师，所以无论现在还在未来，张居正作为裕王府讲官，太子的老师，前途自是不可限量。所以何毅又不着痕迹地指出自己与张居正非同寻常的关系。

        郑茂源道：“我一老朽，能安然度过这几年就心满意足了，可贤侄你青春正盛，当有鸿鹄之志。区区一个巡检司总巡检，太委屈贤侄了。”

        他沉吟一会儿，道：“本府经历司经历因年迈求去，贤侄若不嫌弃，请屈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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