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洛阳城碧空如洗,白云舒卷。青灰色的砖瓦屋顶在金色白蜡树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古都秋意,美不胜收。
洛阳城北市里,在悠悠厚土的雒水河北岸,一座大约九丈高的建筑临河而建,在周围其他建筑的衬托下,似是高楼拔地而起,巍峨雄健。楼下有高台,台座之上的主楼采取“明三暗五”的格式,有三个带回廊的明层,还有两个暗层。层次分明的飞檐翘角,既显得庄重大气,又不失美观。居中挂着一张大匾,“燕鸣楼”三个大字以粗体行书写成,饱满圆润。整座楼体既精美又不夸张,于大气中蕴涵着简洁。倒是让第一次来到此处的望舒和王朝朝等人均是满脸的赞叹之色。
“还真不愧它’中原第一楼’的称号!”王朝朝点了点头,看着身边的刘榕和郑家姊妹道。
“朝朝阿姊听过它的名号?”刘榕笑嘻嘻的问道。
王朝朝点了点头:“当然。我虽没来过洛阳,可也不是那些足不出户的女娘。”
郑慧画拉着望舒和李菀青就往高台上走去:“走吧,上去看看。里面更漂亮呢!说实话,我虽然住在洛阳城,可燕鸣楼也不过是第三次来呢!”
刘榕点了点头,也拉着王朝朝的手往里走去:“我来的虽然多一些,不过平日里可不比今日啊!”
望舒看着周围热闹的人流,也不免感叹道:“倒是像过年一般。”
郑慧画笑嘻嘻的凑到望舒耳边说:“过年也不如今日,三娘你看,今日往来燕鸣楼的可都是些俊俏的少年郎君,当然,还有一些像我们这样来凑热闹的女娘,不过和郎君的数量相比,已经是极少数了。毕竟,今日的燕鸣雅集,可是郎君们的盛事。没有些关系的女娘,可是连这楼都进不去呢!倒是旁边的茶馆酒肆中的女娘更多些,都是来看热闹的,虽然进不去燕鸣楼,可远观一番也是极风雅的呢!”
“那我们进得去?”李菀青看向已经排起了队的门口,看到门口正站着几人似是在查验着请柬之类的,不免有些踌躇。
刘榕笑嘻嘻的拉着王朝朝,向望舒和李菀青等人使了个眼色:“我们不和他们一起,我们从东边进去。”
望舒看向一直笑着不说话的刘承栩,好奇的问道:“是跟着你就能进吗?”
刘承栩点了点头,也不回答,只是冲着望舒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的样子让望舒恨不得白他一眼。
上了高台后,几人发现,除了正门外排着的大队外,还有零星几人和他们一样,往燕鸣楼的东面走去。登过几级石阶后,经抱夏入楼。
“九郎。”几人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随着这人的声音落地,不远处排着队的人群也渐渐骚乱起来。
“九郎?莫不是刘九郎?”
“那个往东面走的,可不正是刘九郎么!”
“啊!刘九郎!我看见我的偶像了!”
“好俊俏的郎君啊!”
“天呐!刘九郎回洛阳了!我还以为这次的雅集他不来了呢!”
“哎,就算他来了,可也不会再参加雅集了吧!毕竟他早就是’燕魁’了呢!”
“哎,可惜可惜,我要是早来参加几年就好了!”
“哈哈,你以为你早来,就能赢过刘九郎了吗?”
“咳咳……我的意思是能一睹他的风采!赢过他?我可没那奢望!”
……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望舒不由挑眉看向了站在王方兴和李仲恺身边的刘承栩,少年意气风发,眉眼间没有得意,不过双眼中放射出的自信光芒却难以掩盖,似是能一冲九天之上。
“原来是观和兄。”刘承栩冲着来人笑着抱了一拳。
“九郎你回来也不去找我!我在府里可是千盼万盼啊,都快望穿秋水了!”来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着倒是挺和善喜人的,就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郑慧画就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刘承栩嘴角抽搐着推了来人一把:“怎么一年不见,你这张嘴越发吐不出好话了!”
娃娃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在意被人取笑,反倒一脸诚恳的问道:“我这词用的不对吗?”
“必须不对呀!”刘承栩一脸黑线的点了点娃娃脸的肩膀,“‘望穿秋水’是这么用的吗?回去问问你先生!看他不罚你!”
娃娃脸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我先生又跑了!新的还没找到呢!哎,别说我了!你怎么带这么多小女娘啊?你不就一个妹妹么?是哪个来着?”说完还一脸困惑的扫视了一番在场的姑娘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刘榕一脸黑线的往前走了一步:“李四郎,你这眼神是越发不好了啊?”
“哈哈,榕娘妹妹,我脸盲!脸盲!莫怪兄长啊!”李观和赔笑着行了一礼。
刘榕撇了撇嘴。脸盲?那怎么每次离多远都能认出自己九兄呢?就别人认不出!莫非这脸盲还有针对性失效的情况?
刘承栩见怪不怪的咧嘴笑了笑,对着娃娃脸礼貌的介绍道:“这位是师兄李仲恺,这位是我表兄王方兴。这些都是我表妹们。”
“李兄,王兄,各位姑娘,某这厢有礼了。”李观和笑眯眯的冲着众人又行了一礼,然后就不再关注其他人,又转向刘承栩,双眼放光的问道,“九郎,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不如去我包房一叙啊?”
刘承栩笑着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家前几日办了场宴,众位表兄表妹们都想来一睹燕鸣雅集的风采,这不?我可是领了任务来的。今日就不叙了,改日,改日定登门拜访,可好?”
李观和脸色有些垮了下来,似是极为不舍,怨念的看了眼跟着刘承栩的众人,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那好吧,那你一有时间就来我家?”
刘承栩点了点头,保证道:“一定一定。”
看着几步一回头的李观和,众人嘴角都不由的抽了抽,看向刘承栩问道:“这奇葩是谁啊?”
“荣王府的小公子,四郎李观和。”刘承栩无奈的笑了笑。
“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望舒拧了拧眉,忽然看向刘榕小声道,“就是被刘承栩欺负了还喊恩人的那个?”
刘榕忍着笑点了点头:“就是他。”
听着望舒和刘榕的对话,李菀青几人更是好奇了,但外面人多嘴杂,在这里说话毕竟不妥,只能忍着疑问,跟着刘承栩往东面经抱夏入了燕鸣楼。
东面虽也有人守着,可看见刘承栩的第一刻,几人就纷纷笑着行了礼。
“刘九郎今日能来,真是令我燕鸣楼蓬荜生辉啊!请!”
刘承栩礼貌的和守门的管事打了招呼,这才带着众人进了燕鸣楼。刚进去,就有专人迎了上来,领着众人往定好的房间走去。
“刚听外面那些人说,刘承栩是’燕魁’,是这个原因我们才进得来吗?”望舒在刘榕耳边小声问道。
刘榕点了点头,与有荣焉的说道:“每年十月,燕鸣楼都会举办一次’燕鸣雅集’,邀请洛阳城和周边最出众的少年前来比拼诗文书画,最出众者称为’燕魁’。我九兄第一次夺魁时才十一岁,后来连续三年魁首后,就不再参加了。但即使如此,也是洛阳城里的奇迹了。要知道,除了我九兄,还没人能如此小的年纪就争得魁首呢!更不用说还是连续三年了。”
“那后来为什么不参加了呢?”李菀青好奇的问道,“莫不是还有规定和限制?连夺三年就不能参加了?”
望舒看着走在前面正不断和路过之人打着招呼的刘承栩了然一笑:“应该是他自己觉得没有挑战了吧!”
刘榕掩嘴一乐:“还是望舒了解我九兄!他的原话是’总是赢,也没甚意思!’”
“这小子!忒狂!”郑慧画将脑袋从后面伸了过来,八卦的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克星出来,制制他!”
望舒莞尔一笑:“他倒是有这个资本!白鹿洞入学考试,他就是魁首。这次学年试,他又是魁首。”
郑慧画啧啧两声,无语的摇了摇头:“总是魁首,有甚意思!”
一番话,惹得众女纷纷摇头失笑。
说话间,众人跟着指引穿过了一条回廊,登上了了第三层大厅,眼前的景象顿时豁然开朗了起来。燕鸣楼第三层是个开阔的空间,中间部分的天井直通第四和第五层,相当于三四五三层楼体就像是一个楼中楼,独立于一二层的空间之外。
“燕鸣楼第一层和第二层平日里也是开的,不过只有酒菜,没有歌舞,所以客人数量自然是不能和天福楼比,要说洛阳城里最热闹的酒楼排名,燕鸣楼还要在春熙楼之后,可它作为洛阳第一楼,却不是以这些取胜的。而是一年只开一次的’燕鸣雅集’,也就是只有这时才开放的三四五层。”刘榕体贴的和望舒,还有李菀青等人介绍着,“燕鸣楼的东家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个李观和所出身的荣王府。也是洛阳城里第一大家。”
“李姓?”望舒低声问道,“莫非是李唐后裔?”
刘榕点了点头:“不错,他们是正统的李唐后裔,祖上是穆宗和宣宗的亲弟弟。”
“中原都历经几朝了,他们竟然还能屹立不倒?”李菀青有些惊讶,李唐后裔不少,可如他们家这样还能安享荣华的可真真是凤毛麟角。毕竟,中原的皇帝都换了多少代了。
刘榕笑了笑:“谁说不是呢!其实他们家也挺不容易的。当初梁国朱家当权时,确实是被剥夺了封号,还被抄走不少财产。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家一直坚持到李存勖灭了梁,在洛阳建都,恢复了唐国国号,李存勖为了拉拢曾经的李唐皇室,就恢复了他们家的荣王封号。后来,虽然唐国被石敬瑭给灭了,但当时的荣王李庸却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不但安然度过了危机,还让家族逐渐越来越强盛,这燕鸣楼和燕鸣雅集就是他一手创办的。从那以后,荣王府就因着中原文人的追捧,成为了一个独特的存在。虽然手中没什么兵权,可历届皇帝也都不敢轻易对他们动手,毕竟,文人的力量也不可小觑。而且,荣王府的人也一直表现的只对书画诗文感兴趣,对天下权势毫无兴趣,也算是让当权者放了心,这种微妙的平衡也渐渐保持了下来。”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在乱世中为家族争得了这样一份安身立命之机,那个李庸是个能人。”
刘榕闻言直接笑出了声:“不过他也实在是没想到,英明一世,竟然生出了个李观和这样的孙子。李四郎可是让荣王府头疼不已啊!”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也许,李四郎这样的性格,就是他刻意培养的呢!”
“哦?”刘榕和郑慧画等人都疑惑的看向望舒,“何解?”
“有这样一个人在,哪个当权者会放在眼中?”望舒淡淡一笑。
“那倒也是。”刘榕点了点头,“李家这一代中,四个孙子,嫡出的只有两个,大郎李观响爱财,对生意之道极为精通,但除此之外,其余的都入不得眼。而四郎李观和爱文,却不善文,看着最不靠谱,却是李庸最疼爱的孙子。以前我觉得是老爷子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现在才知道,也许并非如此。”
望舒点了点头:“荣王府以后的路,也许早就被他安排好了。”
刘榕等人均是点了点头,心中对这荣王府的掌权人也不由多了分敬佩。
说话间,众人就被带到了四层的一间包房之中。将众人安顿好后,又上了些茶点吃食,将对着天井一侧的房门打开,燕鸣楼的伙计这才微笑着撤了下去,全程井然有序,丝毫不显乱象。
刘承栩这才笑着解释道:“之前参加过’燕鸣雅集’并夺过魁的人,在这四层中都会有一间固定的包房,随行人员没有限制,只要坐得下,几个都能带。”
“那在三层的,是不是就是这一届要参加雅集的人呢?”李仲恺兴奋的开口问道。
刘承栩点了点头:“不错。每年夏天,燕鸣楼会派发雅集贴,收到雅集贴的人均可参加这一年的燕鸣雅集。”
“那这贴又是如何派发的呢?有什么标准吗?”李仲恺很是好奇,这也太主观了吧。
刘承栩笑了笑:“确实有标准,而且标准还很多,比如书院的成绩,还有学子间的口碑名声、流传出的佳作等等,都是燕鸣楼的参考标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主观,让雅集帖成为了一种肯定。”
“聪明啊!”望舒笑着挑了挑眉。
刘承栩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二十几年下来,这雅集帖已经成为了学子文士间的一种荣耀,更别提’燕鸣雅集’的魁首了。若是得了’燕魁’之称,甚至可以直接被朝廷破格录取,不用再参加科举。”
“那你这三届’燕魁’,不是都能进翰林院了吧!”郑慧画冲着刘承栩笑道。
刘承栩不在意的笑了笑:“最后一次夺魁时,我也就只有十三岁,上面说我年纪不够,还需历练。”
“哈哈哈……”郑慧画等人均是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刘承栩取笑道,“刘九郎啊刘九郎,没想到你竟然败在了自己的年龄上!”
刘承栩闻言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看向望舒,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败?那可未必!谁要进那翰林院?就算他们录取,我刘承栩也不会去!我的目标,可是白鹿洞呢!”
在刘承栩灼灼的目光下,望舒忽然觉得空气有些闷热,脸颊也不自禁的越来越红。
刘榕见状,轻咳一声笑道:“就是,我九兄才不去当官呢!他的志向,可是从小就立下的,任谁都无法让他更改。自从幼时去了趟江南,我九兄的魂儿就再也没回来过!就连祖母给的那块家传双雁佩都被他留在江南了呢!只等着以后双雁回归,携手共老呢!”
“榕娘。”刘承栩急忙出声阻止道,生怕妹妹全盘托出。
“哦?可是我们都见过的那个?”郑慧画急忙问道,眼中尽是八卦之色。
刘榕笑着使劲儿点了点头:“正是,白玉雕双雁那个。”说着,还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望舒。
望舒红着脸,手不禁摸向了胸口的位置,隔着衣衫,那里赫然就是那枚雕着双雁的白玉佩。因为是自己的第一件战利品,又极为喜欢,生怕弄丢了,就特意让香雪将玉佩的璎珞取下,换了条红绳,挂在了脖子上。此时,那双雁玉佩似乎正灼灼发着光,心口的位置烫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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