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生别离

        异翅看着满地狼藉，从九幽之门到之前和几个恶魔战斗过的地方，都弥散着的黑色毒气，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犀牛尾巴上也有黑色毒气，异翅用发光的翅膀之中放出点点火焰，将黑气灼烧殆尽，随后才飞了起来。

        赶来支援的羽民士兵不敢靠近，异翅说道：“恶魔已经消失了，我们胜利了！”

        士兵们又是一连串的欢呼，异翅却淡淡地说：“让神殿的祭祀巫师来清理毒气，我要先回去了……”

        说着，他便朝着城里飞去，不再理会接下来的善后工作。

        城里，有他的妻子和孩子。

        刚飞到城里，异翅忽然感觉一阵虚弱，直接从半空在了下来，跌进海里！

        原来，是“巫师果实”的药效过去了。

        异翅这才意识到，体内强大的力量，不是永久的，只能用一时……

        有士兵急忙追上来，将他从水中捞起。

        他满脸疲惫，低声喊道：“带我去，小港区住宅邸……”

        随后便晕了过去……

        许久之后，异翅缓缓醒来醒，发现自己躺在小港区宅邸的卧室里。

        屋里点着灯，旁边，是正在昏睡的凌雪儿。

        异翅猛然起身，随后，一脸惊喜地探出手，伸向凌雪儿的脸。

        凌雪儿显然是经历了一场艰痛苦的分娩……准确的说，是产卵……已经浑身湿透……

        他很是心疼地撩开凌雪儿湿漉漉的头发，随后才发觉凌雪儿的衣服湿的厉害——十万大山八荒六合之地气候炎热，羽民族和其他各族的纺织品都相对轻薄，羽民族纺织手艺更是精湛，自然也更容易被水打湿，但同时，也更容易脱水晾干……

        凌雪儿肯定出了很多汗！

        这怎么行？会着凉的！异翅急忙起身对着外面喊:“来人，给夫人换衣服！”

        护卫女弓手慌慌张张地进来，手上却什么都没拿。

        后边进来的医者倒拿着一套干净衣服。

        异翅几步上前抢过衣服就要给凌雪儿换上。

        他亲自动手，满是怜惜地给妻子换上干燥的洗衣服，一边问道：“我们的孩子呢？”

        女护卫进来就呆站着，这会儿直接跪地，惶恐的说道：“大人，请您责罚属下！”

        异翅心生不祥之兆。

        医者小心地说：“夫人刚从水里上来……”

        异翅一把掐住医者的脖子，满脸怒火：“你说什么？！”

        医者脖子都差点被掐断了，根本说不出来话，凌雪儿那边咳嗽几声，异翅才放开医者，转头去照顾凌雪儿。

        医者踉跄几步剧烈咳嗽，勉强缓过劲来，凌雪儿却只是咳嗽了几下，却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异翅满脸愤怒，扭头瞪着医者和女护卫，咬牙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的孩子呢？”

        医者这才小心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异翅刚走不久，凌雪儿顺利地产下了卵……羽民族的生产方式，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实际上，产卵之后，夫妻二人都会小心照料，但时间不会很久，短则一月，长则半年，卵就会孵化，新生儿就此诞生。

        这就像是封神演义中的哪吒三太子，母亲怀孕三年生了个肉球……当然，这肉球和羽民的卵还是有所区别。

        产卵之后，外面便传来了噩耗——战神被打恶魔败了，居民们要尽快撤离！

        凌雪儿抱着卵，在医者和女护卫的护送之下离开屋子，准备乘船到天渚崖那边——起码，那边的防卫更强一些，总比到处乱跑更安全。

        结果，刚出了小港区，海水之中又爆发了海兽潮，大批乘船的残羽民葬身海兽之腹！

        凌雪儿在护卫的保护下，没被海兽吃掉，卵却丢失了！

        此时，消息又传了过来，战神大发神威，杀死了恶魔！

        可惜，已经晚了……

        不久之后，海兽潮退却，异翅也正好回到城区，掉进海里……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异翅大喝一声跑了出去，开始在海面之上寻找。

        小港区附近乃至更远的海面之上，漂浮着众多羽民的尸首，军队正在打捞安置。

        异翅发了疯似地寻找，甚至钻进海里，在出事地点附近的水底来巡寻找！

        直到有士兵小心翼翼靠近汇报：“大人，您夫人醒了！”

        异翅这才惊醒过来，朝着宅邸赶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黎明将至。

        凌雪儿面色苍白，虚弱的躺在床上。

        异翅急忙抓住她的手，满眼通红：“雪儿妹妹，你醒了……”

        凌雪气息微弱，问了一句：“异翅哥哥，我们的孩子呢？”

        异翅愣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我会找到的！”

        凌雪儿艰难地喘了几声，才说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

        异翅急忙喊道：“不，不怪你！是我的错，我会找到的！”

        说着就要出去。

        凌雪儿想拉住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说：“异翅哥哥，你，受伤了吧……”

        异翅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我有保护了奥凡灵都，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雪儿，你好好休息，我一定要找到我们的孩子！”

        说着，他再一次飞了出去！

        凌雪儿看着他，却再也无力劝阻，疲惫地再次昏睡过去。

        那一晚，异翅没能找到凌雪儿为他产下的卵。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凌雪儿都没能再次怀上属于他们的孩子……她甚至愿意让异翅和别的羽族女人去生育，可异翅都拒绝了……

        实际上，那一晚，就在天渚崖的某个石洞密室里，几名贵族小声密谋着。

        “几百年才出一个的汐月战神，有一个就够了……”

        “这是风神的恩赐，他不需要，要不能有后代传承……”

        “天渚崖的贵族席位，不能再增加了。”

        几乎与此同时——

        在东天元洲西南离州的大乾王朝南部，平南郡西边。

        东乾西乾的分界线附近山林之中，裴行止的生命也即将走向终点。

        罗星本体在几天之前就收到了傀儡发来的消息，以灵魂出窍的姿态赶了过来！

        当年，小洪村因魔劫而消亡，罗星在罗长老、韩师姑、叶师弟的陪同下祭拜了村民，顺便就拜访了裴行止一次，当时就卜算到，裴行止还有十五六年左右的寿命，如今，也算是应了天数。

        后来罗星灵魂出窍，魂访云鹤，也顺道在离州逛了逛，自然也暗中看了看裴行止，算着日子，最后也赶到了……

        当年裴氏家族也是平南郡世家大族，遭逢变故之后被贬为庶民，搬迁来此地安家，如今已经吃成了一个有着二三百人的小村庄。

        而且看这势头，继续发展下去，成为一个小镇乃至小城也是有可能的——虽然这里靠近东乾和西乾的边境，但两边只要不开战，裴家用三代五代人的积雷，完全可以“东山再起”。

        毕竟裴家曾经也是世家大族，有着家学渊源，庄子里的小孩都受过启蒙教育，略懂诗书的……

        只是当时牵连太大，皇帝委托祺王给裴家定罪，就有那么一条——三代以内不得出仕为官。

        所以，裴家就这么慢慢发展着。

        裴家刚搬到这边没多久，裴行止的父亲裴庆山就因病过世，庄子就靠着裴行止和兄长裴知度以及同辈的家族嫡系打理。

        当过一方官吏的人，管理一个小村庄，还是自己家族的远近亲人，按说应该有难度，毕竟都是同门同宗，不过因为头上顶着罪名，反倒团结一心，发展顺畅……

        大约十年前，裴知度和几个同辈堂兄弟也都纷纷过世，老一辈男丁之中，只剩下裴行止一个，也是他年轻时候练过武功，有内力滋养，外加缺少激烈战斗，武道没有进步，却也没留下什么内伤，寿数比罗星预测的稍微多了一年……

        罗星灵魂出窍赶到裴家庄的时候，裴行止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人也是刚咽气没多久就入了灵堂，一切顺利。

        庄上男女老幼齐聚一堂，倒也是举家悲痛、满门哀思。

        裴行止的灵魂，已经开始离体，但也没有马上投奔幽冥地府，而是要在家中徘徊一阵。

        民间传说，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之中一魂会留在家族祠堂，萌荫子孙，一魂会留在祖坟之中，受祭祀供奉，保家族风水，剩下一魂，才会投往阴曹地府，涉忘川河、渡奈何桥、饮孟婆汤、忘掉今生今世种种，接受审判与责罚，洗清罪孽之后，再度投生……

        又有传说，祠堂牌位之中的灵魂若是见子孙不孝，会不再荫蔽家族，祖坟之魂若是常年无人祭祀，坟冢被荒草埋没，最终化为腐土烂泥，后代也早就衰败或者搬迁了……

        这些事情，罗星到还没有见识过——身为神魂强大的修仙者，起码是没见过留在祠堂或者坟茔之中的，墓本上都是消失不见，直奔幽冥地府的——虽然那罗星没见过幽冥地府，还曾一度以为魔劫就是幽冥地府，后来却也证实，魔界不过是一个环境不同的地方，并不是生魂死灵的归处。

        至于真正的幽冥地府在哪里，罗星暂时也不确定——去仙界好歹还知道“路”在哪里，去幽冥地府，可不是像西游记里，直接往地下一钻就到，而且，罗星也没有去那里的打算……

        实际上，孙悟空最初也是天然寿命到尽头才被地府鬼差拘了去，后来再去就熟门熟路了……

        按照小说里的说法，地府就在酆都城，不过，那也是民间说法，起码这个世界的九州大地上有类似北邙山的地名，但酆都城不在九州之上，只在传说之中。

        所以，裴行止的灵魂离开衰弱的躯体之后，会在此地徘徊一阵，最终消失。

        有些特殊的，不肯消失的，才会因为心中放不下的执念而长期存在，比如罗星当年走镖时押送的青年死囚，杀死了跟自己私奔的青梅竹马“九妹”，就是一路跟随回到了老家才彻底消失的……

        当时罗星只是一个武者，没有踏上修仙之途，自然看不见，不过后来想想，梦里见到了女子“九妹”，也就意味着，当时罗星其实已经有了踏上修仙之途的迹象，灵魂已经比一般人强大灵敏了许多……

        后来罗星见过凡人灵魂消散，更见过许许多多修士的元婴元神被打得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现如今，看着裴行止的灵魂时而迷茫，时而不舍，便“显现”出了身形。

        罗星的灵魂出窍状态是无形无质的，就连差不多同级别的分身都很难轻易察觉，更别说裴行止只是凡人生魂，根本看不见。

        而且罗星也没有真的显露出自己的灵力波动，不然容易被东面苍龙派或者西面天火宗修仙者察觉……

        罗星只是用了类似催眠的方式，让裴行止的灵魂“看”见自己。

        看到罗星突然出现，裴行止很是惊讶，随即道：“罗贤弟，莫非你也？”

        罗星笑着摇头：“裴兄，小弟这是元神出窍，前来见你最后一面，奈何小弟学艺不精，没能留住你……”

        裴行止上下打量跟自己差不多，都是半透明形态的罗星，颇为惊奇，不过也宽慰罗星：“生老病死，天理循环，岂可随意更改？愚兄这一生，早以圆满，却不知来世，贤弟可会找到愚兄投胎转世？”

        罗星想了一下，道：“此事蕴含天机，小弟可以卜算，不过，届时你我已是隔世见面，裴兄恐怕早已忘了小弟……”

        裴行止看看灵堂之中的家族亲人，洒然一笑：“那便不要算了，愚兄知道，这份尘缘会妨碍你修仙长生，追求大道，当年为救愚兄一家，惊动皇帝，你背负尘缘因果，愚兄也是过意不去，如今岂可再劳烦贤弟？”

        罗星道：“尘缘旧事，因果天命，既不是想沾就能沾上，也不是想摆脱就能摆脱能，你我缘分一场，若是来生还能再续，自会相遇，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裴行止道：“好，有缘再会！”

        罗星又道：“裴兄可还有事交代给后人，小弟可代劳。”

        裴行止摇头：“该说的早已说尽，今后，也该是让小辈们当家做主，传承血脉香火，愚兄这一生，了无遗憾……”

        罗星点头不语，裴行止却道：“但不知，那阴司鬼差，何时到来？”

        罗星愣了一下，摇头道：“话说回来，小弟这些年游历四方，见过不少生死离别，却也不曾见过，想来是亡魂自会前往幽冥……”

        裴行止道奇：“竟然不是传说之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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