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禁书案

        这宁七公子宁辉宁叔烨当初在孤灯寺经历三生三梦，虽不敢说看破红尘，却也勘破了人生百味，回到潮头城之后依旧读书，却不再热心考取功名——毕竟梦里已经做过大官，也不稀罕……于是安心跟随家族做生意，一边经营家产，一边读读写写，也得了个“儒商公子”的雅号。

        宁七公子无心功名利禄，安心经营，却也一直在担心一件事——三生梦境之中，潮头城宁家都遭遇了破败之灾，起因就是他的亲哥哥，宁家五公子，和西郊的表兄交往过密，而那位表哥，其实被潮头城另外几家富商威逼利诱收买了，成为了斗垮宁家，分食宁家产业的内奸……

        宁七公子经营有方，表面上不像寻常商人那般只知追财逐利，才被称为“儒商公子”，但其实一直都在小心提防哥哥与表哥，并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将潮头城其他几家的生意打压了下去——他也不想赶尽杀绝，只是想保全宁氏家业。

        宁家的危机，就此化解，并成为潮头城商界首富……

        宁家的灾祸，倒也不是梦中景象，而是当初虚尘子架设梦境的时候发现的，因此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宁七公子。

        没成想，宁七公子用上梦中进京为官时学到的官场手段，将宁家危机化解无形。

        不过么，事情也没这么简单。

        宁家的危机，从潮头城内部，直接升级到了全国级别——宁公子经商布局之余，对孤灯寺中三场梦念念不忘，在经商过程中也曾四处游历交游，官员、富商、读书人自不必说，便是码头贩夫走卒、山野乡间民夫翁媪，都是平等交往，故而收集来了诸多新奇古怪之事，便加工成了后续故事，并加上自己三世为人见识过的诸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写成了这么一本奇书。

        宁七公子也知道，这样的书不能实名发表，于是就假借当初给自己喝了三碗汤药的“南药城徐成公子”的名头，暗中发表——毕竟家里有钱，产业丰富，偷偷印上两本，流传到市井之中，也算是一段奇闻异事……

        不过，宁七公子没想到，主流的读书人圈子和文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大张旗鼓四处搜查。

        民间对于作者的猜测也很多，大多数人一开始就去找那个署名“南药公子徐”的人，结果发现京城确实有两个高官姓徐，祖籍也在南药城，也有正在读书准备参加科举的公子，却没有所所谓科考不中，前往浦云城散心的……不过，也间接害的两个姓徐的高官差点被皇帝给革职了……

        接着，官方和民间继续寻找线索，就找到浦云城孤灯寺，结果也是一无所获，倒是查出一件怪事，据说是孤灯寺旁坟场之中，有一座两百余年的古墓悄然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般，却也查不出什么线索……

        随后，官方又从书籍的流传线索开始查——这本奇书据说刚出世时有两个母本，后来出现了十多个影印版本、手抄版本，还有传说，有一套带插图的，才是最初母本……

        经过大半年的搜查，整个大晁王朝读书人圈子还有印刷业都经历了一场大地震，甚至差点影响到了五年一度的科考……

        最后，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书籍的源头——潮头城。

        宁公子原本以为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好，毕竟在梦里当过京官，对这些事情还算熟悉……结果没想到，还是被家中一个参与了刊印最初母本《孤灯三梦集》的家丁给出卖了……

        其实，家丁本来都不识字，朝廷派来的明面上的巡查官员都已经将宁家排除在重点怀疑对象上了，这时候，被宁家压得不断衰落的其他家族仍是不死心，又启动了西郊表哥这个棋子，准备陷害宁家一把，毕竟宁七公子平日里写诗作画，有足够的动机……

        结果表哥已经被宁七公子彻底废了，成了家族弃子，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

        就在这时，孤注一掷的潮头城各家族便准备作最后一搏，将这名家丁给绑架了。

        家丁面临生死威胁，仍是说不出宁七公子就是母本作者的证据，最后关头，却说出一件事——宁七公子和心腹家丁来旺，曾在十几年前去过浦云城，据说就住在孤灯寺……

        这是关键信息，是要稍微一查，就能大致确定宁七公子就是“南药公子徐”。

        当然，严格来说这不足以定罪……不过，在这样的集权帝制王朝，法治没有地球上那么细致，只需稍微拷问一番，宁七公子自己就会招了……

        所以，潮头城商界家族都兴奋不已，准备以此检举告发宁家……

        宁七公子自打知道家丁失踪之后，就隐隐不安，此时更是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早就把书放出去，主要是，低估了它的流传速度和火爆程度……

        而他这时候也感觉到了，自己所谓的保密措施，似乎，没那么管用。

        其实他不知道，梦里进京为官的情节，有很多都是罗星在地球上见过的古装剧，结合穿越之后见到的一些官场案例编造出来的，而真实的官场，比这些东西更加复杂和黑暗，只是平日里没有显现出来，只有发生像这次一样“查毁禁书”的大案要案才会展露出来。

        要是朝廷的巡查官员发现了“南药公子徐”就是宁七公子，整个宁家，都会万劫不复！

        这可比西郊表哥带来的灾祸大多了！

        这时候，宁七公子才终于是慌了。

        不过，事情，突然就此打住了。

        朝廷巡查官员走了，整个潮头城，都安静下来。

        那些准备告发宁家的家族，根本连巡查官员都没见着，本地官员也是讳莫如深……

        就在三天之前，《孤灯三梦集》出现在大晁王朝皇帝龙书案之上。

        皇帝刚把书读完一遍，自顾自道：“无非是书生呓梦，野鬼妖狐，才子佳人那一套，无趣！倒是编排皇室宗亲这一条，足以治他个杀头之罪，要不是为了皇儿……书么，禁了便是，人就饶他一命好了，这帮老掉书袋，还以为天塌下来了，可笑……”

        接着问道：“来人，城外可有消息？”

        很快有太监急匆匆过来禀报：“回皇上，信鸽刚到，小皇子已然睡下。”

        皇帝舒了口气，道：“既如此，朕且再读他一遍！”

        书其实不厚，二三十个故事，加起来几万字，两个时辰就读完了。

        这时候，天光亮起，皇帝准备上早朝。

        太监帮着整理仪容，小心问道：“陛下为小殿下操劳整夜，今日朝事，可否推迟？”

        皇帝道：“区区小事，朕这身子骨又不是扛不住！为了朕的小皇儿，也不打紧。”

        接着，皇帝便去上朝，午时退朝之后，午膳都没有吃，换上便服，带上太监和几名大内高手出了城。

        到了城外报恩寺客房之中，却见一个病弱孩童正躺在床榻之上，一群仆妇和一个俊秀青年在一旁守着。

        那青年见了微服出城的皇帝，连忙弓身，低声叫道：“见过皇叔！”

        皇帝摆手，道：“病情如何？”

        青年岛：“九皇弟自昨夜起便恢复了许多，已然能够安睡，早间起来喝了点素汤，太医说虚不进补，参汤银耳都撤了……皇叔昨夜是否？”

        皇帝道：“朕昨夜连读两遍那禁书……”

        青年道：“臣，也在此书刚出世不久读过……”小心观察，见皇帝都在关注床上的孩童，接着道：“当初只觉那南药公子徐狂妄大胆，竟敢，竟敢讽喻皇室，还给，还给可怜的莺莺表妹编排那等故事……却不料，莺莺表妹会托梦……”

        皇帝淡淡道：“虽说书中表的不是我大晁，换成什么大庆皇朝，不过，能换回九儿的性命，饶他一条命又如何？朕今晚回去，再读几遍，就当是听南药城的茶馆说书人讲了十遍同样的故事……”

        青年再度躬身行礼：“却是臣连累了九皇弟……”

        皇帝摆手：“此事与贤侄无关，且不说那莺莺姑娘早已病亡，阴魂为何多年不散？就说皇宫里那些个供奉仙人，自命清高，不可能管这等俗事，朕这个一国之君，终究只是一方人王，管得了天下事，却管不了天上事，管不了地下事……”

        青年再拜，皇帝将其扶起，道：“有劳你照顾九儿，朕也该回宫，早些读完十遍。”

        青年道：“恭送皇叔……”

        皇帝出了报恩寺，除了身边几人，躲在暗处的各种护卫都悄然跟上，直奔皇宫……

        报恩寺僧众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那青年，继续守在孩童“九儿”面前。

        这九儿，便是皇帝的小儿子，九皇子。

        这青年，则是皇帝堂兄的儿子，三世子——这三世子，就是宁七公子梦中那个与莺莺小姐有过一段青梅竹马时光的皇室子弟……

        且说皇帝回到皇宫也是傍晚时分，很是随便地用了晚膳，接着回书房，又把《孤灯三梦集》读了一遍，这才开始批阅奏折。

        到了半夜时分，皇帝批完了大部分奏折，太监急来汇报，九皇子病情又有好转。

        皇帝大喜过望，又拿起禁书，读了起来……

        时间，就到了黎明时分。

        早间上朝，皇帝终于显露一丝疲态，午后没有出城，小睡片刻，下午又读了一遍禁书，才开始批阅奏折。

        不久之后，太监来报，九皇子病情又有好转。

        皇帝心怀大慰，又问道：“皇甫御史回来了吗？”

        太监答道：“飞鸽传书，想来也该到了潮头城，明日便可回来……”

        皇帝笑道：“果然是真……”随后便不再多言。

        太监小心问道：“禁书之事，就此放过了么？”

        皇帝道：“只要写书人无事便可，书么，该禁还是要禁。”

        三天后，也就是巡查官员离开潮头城之际，城内官员收到了警告：“收缴销毁所有禁书，除此之外，严禁过问！”

        于是乎，潮头城的禁书风波就换了风向——所有抄写、转印的禁书都被销毁，却没有人再受牵连！

        似乎，朝廷的意思是，只要毁掉书，不管传书之人……

        很多人都不知道《孤灯三梦集》的作者是谁，但只听传闻说，就在潮头城，现如今，官场之人都没人再提……

        而准备告发宁家的家族们，也意识到了，作者就是宁七公子，但，宁七公子有着通天的人脉……

        禁书之事，就此草草落幕。

        而在京城汴京郊区报恩寺，皇帝看着已然康复，只是有些虚弱的九皇子，龙颜大悦。

        青年三世子汇报道：“太医说了，九皇病患痊愈，只需温养些日子就能回宫……莺莺表妹也托梦说，自己终于能安心投胎去了，这么些年，只因皇城有天子龙气与仙人正气，不敢靠近，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臣无以为报，唯有尽心竭力，回报皇叔！”

        皇帝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朕知道你多年来对莺莺姑娘念念不忘，不过该体恤体恤你老爹，朕的皇兄，至今没有抱上孙儿……”

        三世子道：“之前是臣糊涂，莺莺表妹也说了……”

        皇帝道：“看上哪家千金，朕为你主婚！那禁书不是说朕乱点鸳鸯谱，害了那徐姓书生么？朕倒是要看看，哪家千金小姐真的敢与来历不明的赶考书生私定终生……九儿，随朕回宫！”说着抱起九皇子。

        三世子淡然一笑，随即应是，跟了过去。

        接着便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也不管有没有惊扰寺中僧众——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这段时间也过得小心翼翼的。

        临走时，三世子望着报恩寺殿宇，呢喃道：“莺莺表妹，想来也没来过几次报恩寺的，却会被困在此处……你我今生无缘，便等来世罢……”

        说完便跟上了皇帝一行人。

        报恩寺中，僧众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小和尚问主持：“师傅，那三世子说幽魂托梦，莫不是，寺中真有……”

        老主持道：“清净之地，怎会如此！”

        话虽如此，寺中僧人还是觉得，这寺里的气温，似乎比往日低了少许……

        而且一切，都源于这场禁书案，或者说，是十多年前埋下的伏笔。

        就在十多年前，虚尘子前往浦云城孤灯寺拜会剑修李自在之前，朱雀七宿便已经在大晁皇都汴京城打听到了三世子与青梅竹马的表妹莺莺小姐的婚事——那莺莺小姐是三世子的远房表妹，两人确有婚约，也没有什么来自南药城的徐公子横插一手，私定终身……

        莺莺小姐就是体弱多病，还没娶过门便离世了，三世子积郁成疾，多年不娶……

        于是乎，虚尘子在接收朱雀组留下的情报之后，将《西厢记》的结局给改成了悲剧，结果，皇帝看了，也给出了《红楼梦》中贾母的评价——才子佳人荒唐事，不过书生呓梦中……

        就在宁七公子即将被禁书牵连之际，那早已病夭的莺莺小姐，却突然在梦中找到三世子，并告知，疾病缠身多年的九皇子想要痊愈，需要皇帝亲自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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